小雅 - 帘窥壁听
“你确定吗？那里……那里可是祇园呀！”
我询问背对着我、吃着团子的男人，端着茶杯的手不住颤抖。
“是的，她就在祇园，之前一直受到妈妈桑的调|教，才无处可循，这两天开始接客，这才看到了。”
“咚——”
男人的话吓得我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好在杯子里的水没剩多少了，只有袖口被茶水沾湿了。
我有些慌张地拿出帕子擦拭衣袖，在我身后的男人则继续说了下去：“小姐，那样的地方我无法带你去，所以，这桩生意就到这里了。因无法让你们见面，之后的钱我就不收了。”
“真的不能带我去吗？”我咬着下唇询问，身后的男人却已经准备结账走了。
“我加钱呢？”我跟着男子站了起来。
“让你见到她又能怎样呢？你要赎她吗？然后呢？你能说服你父亲养一个祇园舞妓吗？还是让她回她父亲身边再被卖一次呢？”男人转过了身，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知道小姐是个好人，但你得清楚自己的身份。而且，落魄至此，你觉得你的友人愿意见你吗？”
男人最后一句话让我愣在了原地，他亦在这个空当离开了食屋。
等我再追上前的时候，他已经混到了行人中，寻不见踪迹了。
美奈被卖去了祇园。
美奈被亲生父亲卖去了祇园。
这样的事情放在三个月前我怎么也不愿相信。
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是唯一愿意和他相依为命的人啊！他明明说要和美奈一起好好生活的，怎么狠得下心……
“小姐，有那位大人的下落了吗？”
被我支开的乳娘刚好回来，走到我的身侧小声询问。
“嗯……找到了，只是……”
我苦笑，不知道如何回应被我欺骗的乳娘。
“想想也是，像桧山大人那么挑剔的人，怕是整个京都也没几个能看上眼的男子。”
乳娘似是以为我在为心仪对象身份低贱苦恼。
可这根本不关男人什么事，无法出声辩驳的我只能被迫沉默。
“小姐要放弃吗？”乳娘笑着道，“明明找了这么久。”
虽然在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乳娘的话却让我恍悟：“不，我不会放弃的。”
“小姐现在的样子和夫人真像呀。”
乳娘突然发出一句感慨。
“母亲……曾喜欢除父亲以外的人吗？”
我的乳娘是母亲嫁给父亲时就伺候母亲的人，联想到之前对话的含义，我有些吃惊。
“夫人可不像小姐一样喜欢那些总爱打打杀杀的武士，不过夫人一开始并不喜欢桧山大人就对了，”乳娘捂嘴偷笑着，“不过呀……桧山大人一开始也看不上夫人呢。”
“可父亲说……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我微微侧头，被乳娘口中的往事吸引。
“所以说是一开始的事情呀。就因为夫人不愿放弃，才和桧山大人如此相爱……”
在母亲去世后，父亲便不准旁人提起母亲的事情，更不准我多问，所以乳娘愿意偷偷同我说这些，我觉得很开心。
我从乳娘口中得知父亲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无情无义，他对母亲的爱更是日月可鉴，心里顿生愧意。
所以我在晚饭之后，特意泡了父亲最爱的茶，想送去父亲的书房，顺便与父亲谈谈心。
谁知父亲在这深夜还有访客……
“都按我说地做了？”
“是的先生，雅子小姐应该不会再寻找柴田美奈的下落了。”
“！！！”
美奈！他们是不是提到了美奈？
本想端茶先退下的我，因房中的对话停在了原地。
“这样就好，她得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和柴田美奈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父亲沉吟道，“雅子的身份只会比现在更高贵，怎能和下作的人有关系。”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父亲像是把什么丢到了桌上，“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先生。”屋中男人的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
“对了，若是雅子今后真让你调查什么武士、贵公子哥的……”父亲突然补充了一句，可话说了一半，却没继续下去。
“我都会如实告诉先生你的。”
“不必。”父亲打断了男人的话，笑着道，“我的雅子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那么，我告退了。”
“注意别让别人看到你。”
在父亲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男人已经拉开了门。
我虽屏住了呼吸，甚至用手捂住了嘴巴退到角落，可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我。
男子笑着望向了我所在的方向，他一手关上了父亲书房的门，一手竖在唇前，似是让我不要出声。
男子并没有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如猫般悄无声息地在黑夜潜行，仅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迹。
我本想追上他的步伐，却因无法确认他离去的方向，只能端着茶盘茫然地站在院落中。
这个男人是父亲的人。
从他刚刚和父亲的对话听来，我近几个月的一举一动都在父亲的掌控中。
就连美奈的下落，也是父亲授意他告诉我的，连事情的真假我都无法分辨。
按理说这样的男人，我应该尽早远离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让他这么离开的话，我便真的与美奈失去全部的联系了……
“……”
想到这里我顾不上手中的热茶，把它随手放在了缘侧上，朝着后门口的方向跑了去。
“小姐还真来了。”
我才到后门口附近，就看见那个男人背靠着后门站着。
“你在……等我？”
一路跑来的我有些喘，瞧着男人的模样有些诧异。
“小姐应该有话想问我吧？”男人说话很直接，“毕竟刚刚听到了那么多不该听的。”
“我……”对方太过爽快，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我之前告诉小姐的都是真话，”男人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在我提问前便给出了回答，“你的友人的确在祇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