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正演
子,心中又厌又惧,一时急过了头,鲁莽行事,实非我等所愿!但我等一行从决定叛离那厮一刻起,心头便唯大哥马首是瞻,任由大哥吩咐,兄弟们绝无二心。”
话说之人名为沈南,不似其他粗蛮野汉,其腹中也曾灌过几两墨水,只可惜早年家中突遭巨变,绝望投生之际被闵良之亲自出手救下,后以重礼相待,故而他对闵良之总存了些与旁人不一样的感激。
“南弟所言,我心亦知。弟兄们一路所作所为,闵良之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但就是在此关键时刻,看到弟兄们差点失去理智,闵良之心中比谁都还要着急哇!”
闵良之用力拍了拍胸脯,一副痛心模样,情真语切之,连他都辨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戏。
付二抬头望天,深有感触道:“此情之急,怪不得大伙,也怪不得大哥,要怪只能怪那人,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当初没能杀掉他,弟兄们本就深有所惧,现下被引了出来,慌了神,才会冲动行事。”
“身躯虽已离开,但附在头上的桎梏从未离开过。一日未能真正摆脱,那厮便如食骨在喉,卡得兄弟们窒息难安。我这一路每每一想起那厮手段,定得夜中惊起,回回不得眠。”
沈南死死揪住胸口衣襟,苍白口唇泛起一丝颤动,不知是身上伤口更痛还是往昔回忆更扎心。
众人心中亦然感概万千,付二与沈南此言,正正戳进了他们心窝子里。因为这不是简单感同身受,这就是他们的亲身所历。
此套枷锁,此份阴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笼罩在他们头上的噩梦,即便已经离开了,仍旧不可免地受其影响。而铤而走险地来到沣县,那是他们抱着不顾一切的决心,豁出性命,亦在所不惜。是以先前所做种种,以花家村为要挟,屠李家庄之生灵,虐打县衙差吏,绑架朝廷命官……他们绝不退缩,绝不回头!
但这种被“癫狂”支配的热血总会有耗光的时候。
或许是将孙县丞一干帮手埋获之时,或许是将县衙一众人等押回李家庄之时,又或许是最后将反抗的冯县令打趴之时……尘埃落定,一切终了,这股子热血也终将散去。
留下来的只有一副筋疲力尽的残躯,空乏恣长,一不留神便被深埋在心底的恐慌钻了空子。
闵良之深谙其中道理,而这一路他也花费了心思,尽可能稳住众人心态。但却没想到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竟差点破了功!一想到此,闵良之眸下怨毒之色再一次地飘向了易三戈所在之处。
罢!将死之人,不予计较。
眸下毒光转动不过短短几瞬,闵良之便已决定了易三戈的生死。
“得见诸位弟兄神智恢复,我心也安了。”该做得戏一个不能少,闵良之抬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被蒙在鼓里的众人一时霎红了脸皮,歉声纷纷落下,闵良之心中厌烦得紧,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大度样子。
短小的四肢应接不暇,紧接着又听他道:
“冯石溪眼下不开口不打紧,反正在我们手中,有的是办法让他张嘴。只不过,那沣县新任县令,依我之见,暂时恐怕动不得。此行有冯石溪一位朝廷命官便可,不宜再牵扯过多事端,且听此人背后来头不小,不是冯石溪这等光腚子鼠辈可能比之的。”
少见的凝重出现在老大脸上,众人心下自当打起了警惕,没人想着再从这新县令身上打主意。明玉舟此下,也算是保住了半条命。
“怪我一时多嘴,惹得良之兄不快,还差点让众位弟兄闯了大祸,该打!该打!”
就在众人埋头筹思的当口,一道突兀啪啪声引得他们目光再起,入目正见许久不言的易三戈狠狠抽着嘴巴子,清脆凛冽,丝毫不手软。
闵良之故意不抬头,待耳侧传来了十余下清脆声时,才楞头一抬眼,故作惊讶道:
“三哥这是作何!我等弟兄并未怪罪于你,且此事深究其根,到底还是弟兄们的‘心魔’作祟,哪里怪得了三哥头上。”
道理说得好听,可口中却根本没让人停下来。
易三戈自甘倒霉,手上之力加重了几分,只待到底下传来制止之声时,才缓缓地放下双手。
“良之兄与众位弟兄大量不计较,但易三戈却不能放任自己乱言之行。如今同载一条船上,若是因易三戈无心之举颠了船,那这失去的,可是大伙一条条热腾腾的命啊!”
易三戈夸张地张开双臂,言语激动之意,比之闵良之方才还要切上三分,就连鼻中鲜血也“热腾腾”地往下直流。
看到这副熟悉的神情,闵良之暗呼不妙,回头一看,果然见众人一副深受感动的凄凄模样。
闵良之又气又恼,一群白痴,任谁勾勾手都能骗过去!
糊了屎的表情一闪而过,闵良之立即埋头掩住。除了时刻观察他的易三戈,没有人再发现他的异常。
肿成细缝的小眼露出一丝得意笑容,易三戈抬手一把抹去鼻下热流。做戏嘛,他是不怎么会,但有这现成的师傅在此,在他眼皮子底下,三番两次上演的好戏,他还不能模仿一二了?
方才闵良之唱出那番大戏,才是让他真正开了眼。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之以法,一连串的激昂话语将众人唬得愣愣是道,若非他知晓全情,定会被易三戈这番精湛演技蒙了去。
不过此下任他装得再好又如何?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得也会来。
易三戈抬眼一睨,肿胀的眼皮丝毫不影响他的视线,天边一丝金光若影若现,即便隔着万里云层,仍然照进了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