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
慕尘月心头一动。 那块压在心上尘封的石板被人松了松,有些不愿提及的往事,此刻竟愿诉诸于口。 只是石板上的文字因为太过晦涩,早被藏于心中最隐秘的角落,不可说,不能看。 “这人是教我酿酒的人,他常说,与地对饮,与天同酌,常醉常醒,不醉不醒。” “也是他教我,埋酒之时,放两个酒碗,若是有一天被其他有缘人开了土,拿了酒,也可以尝尝。” “为何是两个?” “他说,一人独饮自是惬意,可与好友同醉方是人间乐事。” 也不知,到了那边,有没有人陪他喝酒,想来定是有的,养父那样的性格去到哪里都不会缺朋友,何况还有那么多叔叔伯伯与他相伴。 那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长兄的酒量好些没有。 淅淅沥沥的雨声代替某人诉说着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回忆。 也将有人的眼波冲淡了,变得清润柔和。 “这酒有名字吗?” “无名。” 不想让狄溪云觉得她故作高深,又急忙解释。 “那时没有想好名字,旁人问起,便答无名,竟有人觉得好,就索性用了这名。” 狄溪云脑中忽是凭空勾勒出某人随口胡诌,满脸应付,又极不耐烦的样子。 这性情果然始终如一。 “书中云,无名天地之始,是个好名字。”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耳熟? 好像当年兄长也是这样说的。 可又觉得两人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以此刻某人犹如浆糊的脑子,实在不适合做这样细腻的思考。 其实这样的时候,应该连话都少说些才好。 只是某人似乎连这样的判断都丧失殆尽。 曾几何时信誓旦旦的宣言,早不知被丢到了那个犄角旮旯。 “改日重调配方,做了新酒,可否请狄公子赐名。” “如此荣幸,自当应允。” “那便一言为定。” 两只酒碗轻碰在一起。 清脆的声音,像极了屋檐下迎风而舞的铃铛,伴着雨后渐白的天空,让人心情舒悦。 慕尘月:“雨停了。” 狄溪云:“嗯。” 走出棚外,慕尘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伴着泥土的味道窜进肺腑,顿觉神清气爽。 “公子快看,快看啊。” 喜出望外的某人,拉着另一人的衣袖,笑颜朗朗两颊夭桃生。 带着浅浅一弯笑,狄溪云顺着她纤瘦的手指看去。 远处被晨雾中笼罩的天际上挂着一匹如红娟般的霞光。 那霞光夹裹在青凤山和群山的翠绿间,鲜活如画,雾海托这一轮红日升起。 日出如艳,青山如沐。 从一个多时辰前,林宅的门口就多了两个哈欠连连的的人。 一样的排排坐,靠着肩。 薄薄的露水顺着矮矮的石阶爬上她们的肩,困倦眼眸紧紧盯着巷子口。 “都坐着这里干嘛!露结为寒,怎么一个个都如此不懂保养。” 听见熟悉的吼声,湘灵立刻窜起,对着来人便是一阵比划。 祁沐兰缓缓起身,原本嫩白如玉的脸,又白了几分,成了如雪的苍白。 “小灵不放心,要出来等着,我只好陪着。” “她还没回来?” 孟九婆脸色像泼了沙的火堆,看着只是沉了几分,可内里藏着无数火星子,一点就燃。 “去去,都给我回去,该吃药的吃药,该补觉的补觉,老娘倒要看看这个不成器的兔崽子,今日又找什么借口。” 将两人轰回屋子,孟九婆越想越是气愤不已,照顾病人本就不易,奈何这些病人没一个听话的,自己又不能打不能骂,实在憋屈窝火,只能找个皮糙肉厚的败败火。 刚从墙角拾起那根比她手臂还粗壮两圈的木棍,敲门声便不请自来。 “老娘忍你很久了,今日,老娘定.....” 伤痕累累的某人仿佛熏到了孟九婆的喉咙,声音突兀沉了下去:“谁伤的?” 大致将伤口检查了一番,孟九婆的神经松了松,这才发现另一个不得了的事实:“你的易容呢?”眉头拧成了一根绳子,她已许久没在外面见慕尘月用过真容,居然有些不习惯。 “咱能先不问么?我快站不住了。” 随着林宅的门被大力扣上,巷口的马车也慢慢消失在渐渐热闹的街道上。 留一地细碎光影。 刚安静片刻的林宅,又被几声凄惨的哀嚎点醒,鸟惊四起,水荡八面。 房间安静无风,沉香袅袅如烟。 慕尘月此刻已然换好干净的衣服坐在桌前,淡青色的丝袍,袖口和襟口绣着几朵木兰花,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柔美婉约。 身边围着两个娇俏的女子,一人上药,一人擦发。 乍看之下是一副恬静融洽的仕女图。 可细品几人神色又觉的暗流涌动。 上药的人黑着脸,全程无话;坐在桌前的人,乖巧听话;不敢多言,擦头发的人,满眼心疼,不能说话。 “啊!小兰,你轻点,很痛的。” 湘灵在一旁猛地点头,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的轻柔了几分,又轻柔了几分。 熬药的孟九婆却是乐开了花,拿着蒲扇扇火的手不自觉的,慢了些,更慢了些。 祁沐兰原本就担心的一夜未眠,又看见孟九婆扶着到处是伤,还在一脸傻笑的某人,差点气的晕过去。 看着脖颈的伤,也不知昨晚该有多凶险,祁沐兰又是后怕又是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