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实雕花
情绪稳住失败,面对无礼之人,她方木然也无须守礼。
方木然当即敛了神色,学着言归帆横眉冷对道:“我虽不敢居功,却也能辩分明,若非是我及时为大公子去热,大公子身体再为康健也扛不过去。”
言归帆还想说什么,被欧阳先生一摆手堵了回去,欧阳先生看着方木然,声音威严中透着一丝僵硬,“你说是外因解了抽搐,找我们来,可是因为内因未解?”
“正是。”方木然答道,“晚辈想看看先生之前的治疗方子。”
欧阳先生有些不解,还没回话,一旁的言归帆倒是又开始抢话,“师父之前的治疗方子若是有用,孟二哥也无需又请道又请神的了。”
他扭头对欧阳先生说道:“师父我看这丫头就是装神弄鬼误打误撞把孟大哥救醒了,咱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言归帆这段话听得孟子谦都直拧眉,言归帆说话行事从未如此莽撞,今日是怎么了?他开口道:“归帆,你失言了。”
孟子谦无异于言归帆兄长,兄长教训让他低下了头,可他的眼中依旧满是不屑。
方木然不知言归帆是个什么本性,只当他是在放屁,对欧阳先生解释道:“先生,孟大公子的内因若不解只怕无法完全康复,晚辈初来乍到,想来孟大公子的身体情况您会比较了解,所以想看看您的方子。”
方木然话说的小心翼翼,又有些心虚。在现代,中医药方属于绝密,只因一人一个方子,若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到,后患无穷,方木然也只看过自己导师的医方和交流会上人家放出的无伤大雅的一些分享。
方木然内心很是忐忑。
欧阳先生思索一阵,向言归帆伸出了手,言归帆一开始还不愿意,欧阳先生一瞪眼就怕了,将药方递了上来。
方木然接过一瞧。
竹叶...嗯...半...夏?
古今医生的统一特点算是被方木然找到了---都是龙飞凤舞的,再加上毛笔字的特有勾画,方木然只能勉强认出几味药来。
方木然看的认真而艰难,忽而眼前伸来一只修长的大手,将药方抽走,孟子谦手拿药方,一点一点的将内容念了出来。
方木然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盘算,是竹叶石膏汤,典型的清热剂,又加了几味调和的中药,只是这方剂多用于暑病余热未清,怪不得对孟大公子无用,原是药不对症。
方木然思索一阵,刚抬头看向孟子谦,他竟已经取了文房四宝坐在一旁执笔待命,一脸认真的冲着方木然点点头。
方木然心中失笑,孟二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了解了,简直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方木然没怎么大改方子,只是简单改了些剂量又加了味党参进去,她想了想问道:“欧阳先生,您方中的甘草一味,可是炙甘草?”
“炙甘草?”欧阳先生有些疑惑,"自然是炙甘草。”
欧阳先生想了想又补充道:“取上等南洋蜜加热水熬制后,与甘草一起入锅翻炒,直至不粘手,便可入药。"
“问题就在此处,先生。”方木然将原因娓娓道来。
“甘草本味甘甜,再加蜂蜜易生痰津,在体内拥堵,不利于水汽排出。”
欧阳先生似在思索方木然说的话是否有道理,“那你说该如何?甘草虽为寒凉之物,可是以孟大公子的情况来看还是炙甘草更好。”
“性寒炙温,自然要用炙甘草。”方木然回答,“不过这回不放蜜,单用锅炒至焦黄,直接入药。”
方木然的话直接让屋内三人一同陷入沉默。
连不懂行医的孟子谦都心有疑窦,自他有记忆起炙甘草皆是蜜炙,南洋港口开放以来,有钱人家更是用上等的南洋蜜来炼制以求加强药效,如今方木然竟提出要不用蜜炙。
显然言归帆也不知方木然的话是否该信,和孟子谦俩人一同看向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是这屋里资历最高的人,方木然也看向欧阳先生。
只待欧阳先生定夺。
欧阳先生略一思索说道:“学无止境,老夫的方子既是无用,试试襄丹神女的方子无可厚非,且她也没有加什么未知的药材,对孟大公子的身体应无大碍。”
“说到这个……”方木然弱弱的开口打断欧阳先生,“其实还有一味药晚辈想要加进去。”
说完,方木然看向孟子谦,欧阳师徒顺着方木然的目光也看向孟子谦。
孟子谦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身后,没人啊,心里奇怪,又摸摸脸摸摸身上,小心试探的问道:“那我...入药...?”
孟子谦清俊的面庞如今一脸苦相,眉毛都耷拉着,用手指着自己,可怜兮兮的。
方木然轻轻一笑,柔声说道:“孟二公子可否将腰间的荷包解下与我?”
孟子谦腰间配饰极多,光荷包就有三两个,一时不知方木然指的是哪个,一股脑儿全解了下来,送到方木然面前。
自打初次见面,孟子谦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优容姿态,如今这般慌里慌张的模样倒是可爱,方木然偏过头去轻笑,伸手去摸孟子谦的荷包。
三个荷包中只有一个荷包是鼓鼓囊囊,触及圆润坚硬,似圆球,却又似有纹路。
方木然将那个荷包抽出解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随着圆滚滚的一颗一颗小球掉落出来,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欧阳师徒也闻着清奇,凑过来仔细端详。
那小球还带着梗蒂,墨绿色的光滑表面被雕刻了祥云纹样,露出里面土黄色的内核,仔细瞧去里面曲曲折折还带着枝杈般的形状。
“孟二哥,我说你怎么近日身上总有一股幽香,便是这个小球?”言归帆觉得有趣,捡了一颗在手里,还凑上去闻了闻,张嘴用牙齿咬了咬,没咬动。
“什么小球,仔细着点。”孟子谦一把夺过言归帆手里的小球,说道:“这叫枳果!这是我前阵子北上路过一个小城时所得,他们那里嫌这果子酸涩不能食,我闻着味道清新就捡了一些回来。”
“本以为会都烂在路上,没想到却成了如此坚硬的样子,我就刻了些纹样在上面,带在身上,放到荷包里权当香囊了。”
“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方木然说着,挑了一颗枳果捏在手里,对着烛火打量着上面的纹样。
然后她将这枳果按在桌子上,抄起手边的烛台,“啪”的一下砸向那枳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