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能得到谢大小姐喜欢,是江姬的荣幸。”她攥成一团的拳很快放开,语气不仅恢复了原样,甚至不着痕迹地带上了欣喜,“若大小姐需要,我再做了让人送过去。”
“不必。”谢冬织直截了当地拒绝,“我母亲尚且在世时教过我些许皮毛,我虽外行,也能看出江校书的手艺精湛,不过此物还是留给需要它的人罢。”
她轻轻地将之前柳长宴说的那些一笔带过,道明了自己的来意:“我需要的并非是香囊。”
“……除了香囊,妾已然别无拿得出手的物件。”江姬说着低下了头,漂亮修长的脖颈透出顺从的意味,我见犹怜。
这便是不想交出钥匙了。
谢冬织眉心微皱,对方若是态度强硬点就罢了,可对方如此明显的软抵抗,倒让她不忍心说什么重话了。
肩膀被人撞了撞,谢冬织微微抬头,与柳长宴目光相撞的一瞬,她看见柳长宴似有若无地瞄了一眼江姬的腰间。
意思是玉佩有用?
谢冬织心念电转,颇为无奈地咬了一下唇。
她本想先拿钥匙,现在看来,只能先换玉佩了。
“那便以你腰间那玉牌与我相换,如何?”她斟酌了一下语句,将声音放轻,“照常理说,我作为谢氏之女,理应继承我娘的布坊,但没想到如今已然易主。”
“谢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从不强人所难。还请校书大人好好经营,莫辜负我娘的一片心血。”谢冬织手指慢敲,轻砸在茶盏边,“只是我让了你如此大的楼坊,若是空手而归,是否有些不妥?”
柳长宴看热闹不嫌事大,跟风道,“我相信校书大人,她一向比我那些工部同僚都玲珑,定会给谢家和工部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不知是哪句戳到了她,江姬再动时,解下了腰间的红绳玉佩握在手中,顷刻间红绳便绕指数圈。
“贵客看上玉佩,是玉佩的荣幸。”她再次笑起来,眼里却没有半分喜,“妾先谢过大小姐愿意割爱。只是……不知布坊地契在何处?”
“在我这。”谢冬织在腰间小袋中摸出一张叠成方正豆腐块的纸片,站起身,“还请校书大人以物换物。”
【恭喜宿主,收集进度1/3,请再接再厉】
接过玉佩的瞬间,系统的声音在脑内想起,谢冬织朝江姬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天色已晚,我爹若是回家看不见我,又该说教了。”谢冬织抛出一句俏皮话,仿佛与刚才正襟危坐谈判的人不是同一个,匆忙行了礼便离开了。
出了楼门已是圆月高悬,小贩们早已收摊了,他们按着来时的路返回,谢冬织却被柳长宴拉着拐进了一条小径。
“嘘。”在谢冬织反应过来前,他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随后他自己轻轻地开了口,“你不是想知道你爹和江姬到底有没有事儿吗。”
他们身处在一个狭窄阴暗的小巷里,距离在刹那间缩短,谢冬织的手腕还被他紧紧抓着,方才一时情急,竟是忘了松开。
谢冬织悻悻地缩回手,“你什么时候对别人的家事如此感兴趣了。”
话音刚落,原本正将头探出去的柳长宴突然回首,在刹那间欺身而上,压了过来。
谢冬织呼吸一滞,却见对方的动作停在了自己眼前,随即头上盖下一只手,力道微重,让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
“嗨呀,是一队对野鸳鸯,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江娘子,我们快些走吧,大小姐不时便要到家了。”
目光投至地面,谢冬织望见两道影子探头进来望了一眼又极快退了回去,紧接着响起了姑娘声,再接着便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柳长宴虽高瘦,但肩宽,足以遮住她的大半身形。
从那侍女的角度,看到的应是柳长宴将自己抱在怀中,但事实上,他们中间的距离足够再站下一个人。
“走了。”他迅速移开手掌,语气戏谑,“大小姐?”
谢冬织皱着眉,她真的很不擅长应付笑面虎,“怎么了,你也想当我爹的奸夫?”
说完她没看对方什么表情,一甩袖子便直截了当地走出了小巷。
“诶,别急啊。”柳长宴笑眯眯地跟上去,“有后娘就有后爹,你爹本就对你不好,现下你回去,撞见了更不好。”
“那依你之言呢?加入他们?”谢冬织略一沉吟,“的确是柳尚书能干的出来的事。”
“可别冤枉我,我们工部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柳长宴正色道,“所以大小姐可否愿意入工部当差?”
谢冬织不知在想什么,接下来的路上都沉默着,以最直接的方式避开了他的问题。
他们一路跟着江姬悄无声息,最后终于来到谢府。
今夜月光格外清亮,谢府红瓦白墙内格外静谧,院中高大槐树随风而动,散下细碎花瓣。家仆侍女自另一旁经过,皆自动闭眼闭耳。
门口杂草有半人高,遮掩住那藏了原身二十年的院门。
谢冬织隐蔽地立在门口,远远地望着被江姬踏歪的杂草堆,一言不发。
她能感受到身体剧烈的心跳,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回忆片段,都是谢枯从前与原身说过的,关于她母亲的一切。
可以说,在谢氏去世后,原身对于母亲其余的想象都来自于谢枯的描述。
忆及这座小院是谢枯为母亲置办、二人一同种下槐树时,谢冬织只觉得鼻子发酸,有什么情感即将喷涌而出。
那是她无法控制的、属于原身的不甘与委屈。
其实谢枯与江姬并没有在那院中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江姬只是来送了一个香囊,谢枯顺势捋走了她发尾落下的花瓣,随后那布坊新主便匆匆离去,阔别时只留下含情脉脉的一眼。
“……若是实在伤心,可以躲起来哭。”柳长宴的语气其实很无措,但他不正经惯了,一时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
“不必。”谢冬织擦擦眼泪,道,“若我加入工部,有什么好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