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夜幕黑沉，仓库门内烛火通明，出于对柳长宴的信任，洪员外临回家前便将钥匙交给了他。 此时的谢冬织和柳长宴一左一右立在书册柜前，正一本一本地翻找着什么。 “找到了！”谢冬织将书册摊开，迅速放在了案桌上。 那是去年满醉楼的账簿，先前江姬被抓，搜来的一切物事都被丢进了工部仓库中，包括地契与此物。 工程上是找不出那阎侍郎什么漏洞了，只能从流水入手。 下午回程时谢冬织一直听柳长宴说着，那工部侍郎阎逑虽是满醉楼背后的大东家，但不知处于什么缘由，他去满醉楼听书，所需要的门槛比起其余富家子弟只增不减，因而只在白日里出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谢冬织道，“想来江姬对此人的不满已然有了好长的时日。” 那账簿字迹清秀，用的是簪花小楷，显然是江姬亲手记上的。 满醉楼虽在夜里开放听书，但白日里与寻常青楼没什么区别。 谢冬织细细看来，果不其然，阎逑出手阔绰，并且只在白日前来。 看了几页，谢冬织皱起了眉，“他每次玩的还挺花呢……这玩乐项目都不带重样的。” 柳长宴指尖抵着白页，将那页纸推了回去，“的确。还有，你没发现有阎逑的那一页上便没有别人么。” 他顺手拿来算盘，拨了几下，将一日账目算了出来，顺手记下，“一页便是他一次去满醉楼花销的数目。” 谢冬织似懂非懂，但她没学会拨算盘，所幸后一页内容不多，她便极快地口算了出来，竟与柳长宴写下的数字一样。 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预感，连翻好几页，算出来数字竟然全都是相同的整数。 “这是满醉楼的什么隐藏规矩么？还是说，”谢冬织眸光渐渐锐利，"花到这个数字，他便可以见到什么人。" “这个人，我倒是认识。”柳长宴的手指下意识敲了敲，指尖落在前页的某条上，“这一条的账目写错了日期。” 谢冬织的目光落在最前端的人名上， 被记错日期的人名叫徐闻，谢冬织有些印象。 在此任巳和帝上任的前几年，边关一直不太平，徐家世代为将，在朝中走的是稳扎稳打的路，既不得罪皇帝、也不越界，总是要等粮到了才出兵迎战，然而到了徐闻这一代，完全换了个剑走偏锋的打法，他胆子大得要死，知道自己的兵不如对方凶猛，不仅率人绕后烧了对方的粮草不说，还在边关利用人烟稀少的城池请君入瓮，将对方引进城内尽数斩杀，等到对方意识到是空城早已来不及。 “此人善用兵法，为人倒是正直热心，不曾想竟然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眼下得到的信息太少了，不至于把阎逑钉死。” 柳长宴勾起一抹笑，“不过折子倒是有的写了。” 不知不觉夜已深，谢冬织合上冊本，下意识打了个哈欠。 “时间很紧，睡不得。”柳长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江姬的罪已然定下，届时是要在集市中央问斩的。” 谢冬织“啧”了一声，面色凝重，“我爹怎么说。” “谢员外……”他顿了顿，“只道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看上了个青楼女子，一切安排皆听皇上的。” 听了这话，谢冬织反而面色缓和了些许，她垂着眼眸，看不出任何想法，“你瞧，我说了，不是所有男人都靠得住。” “诶——”柳长宴拉长了音调，就在谢冬织以为他又要放出什么屁来，他却道，“的确如此。” 谢冬织无端觉得心里很堵，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江姬不会死的。” 柳长宴没吭声，就听着她这么讲，“她死了，阎逑的过便一笔勾销了。他回到朝堂只是弹指间。” 兴许是困顿了，谢冬织眨着眼睛，却没有清醒几分，在这小小的仓库内，她试图用那野心勃勃的话语来划破这夜深里的静闷。 “谢府可以失去两个平平无奇的女人，但满醉楼不能失去江姬，江陵布坊也不能。” “跑腿或是记账便可糊弄过去的官职，我谢冬织是不要的。” 柳长宴在此刻终于听明白了她话里意思，她救江姬，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料到自己之后会进入高层，无暇分身去顾她娘留下的商铺。而江姬就在这里，有着优秀的商铺经营能力，她娘留下的东西，也不至于就此荒废了。 他弯起嘴角，多日前被他丢给谢冬织的那个烫手山芋，眼下被以最为金贵的纸包裹了起来。 他再抬起头，谢冬织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柳长宴抽了一沓没用过的宣纸卷起来对准她的耳朵，“别在这睡——” 谢冬织被惊醒，站起身来望了他一眼，就往外走，“那我去大堂睡。” “？你不回家么？”柳长宴十分诧异，“你爹……” 谢冬织摇了摇头，此刻脾气出奇的好，“我爹以违反家训为名，不让我回家了。” “不必担心我对工部如何，”她道，“等江姬重回满醉楼时，我便有地方睡了。” 柳长宴哭笑不得，一时不知是说这姑娘胆子大还是心眼大，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便随她去了。 柳长宴上奏禀告寺庙进度时，将阎逑意图买通将军一事一笔带过，却还是在下朝时被一位文官拦住了去路。 “诶，柳尚书请留步。”对方一身官袍，脸庞白皙，眼头细长，颇有些男生女相，只见他行了礼，“在下游子禄，多有冒犯，只是我有问题急需问问尚书。” 柳长宴认得他，此人在刑部任侍郎官职，与徐家颇为较好，怕不是为了徐闻来的。 果然，他下一句便是：“阎逑涉嫌买通徐闻，是如何买通的？” 柳长宴手足无措的时候尤其喜欢笑，现下也不例外，“这个，在下也不知……” “近日工部唯一需要查账的事便是满醉楼一案，若尚书不曾查过满醉楼账本，又是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