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大乱
“你的作为与魄童巫有何区别?”
殿内,纪凌舜的神情肃穆,看向玉圣堂堂主的眼神仿佛覆上了凛冽的寒冰,凌厉且无情。
堂主虽已须发皆白,但却依旧容光焕发,听到此话,冷哼一笑。
“贵门派富埒陶白,体会不到清贫是何滋味,自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玉圣堂虽不是以金玉铺地的富裕门派,却也与清贫搭不上关系。
自从魄童巫不再杀害富人家女童以来,各门各派的贡银便逐渐减少,不少门派因此落到遣散弟子的地步,华封派也不例外。
当年的华封派摆脱了入室盗窃的污名后,面临着遣散弟子的危机。
当门派即将支撑不下去之时,纪凌舜冶炼出了碧水玉。如此好物他人求之不得,于是华封派便将其以商品的形式贩卖于并未有钱财困难的六大派,才得以化解了此次的危机。
往后每年华封派都需要冶炼几万枚碧水玉,出卖于各门各派,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也因此,华封派成为了第一个禁停民间进贡银钱的门派。
然而玉圣堂却并未遇到转机。
玉圣堂虽负责各门派的药物补给,所得到的钱两并不少,但由于许多药材本身就昂贵,何况有时会在运输过程中发生意外,需要填补,以及运输费用和保护措施的费用等等,这份钱在置办各门派的药材后早就所剩无几了。
而玉圣堂有一百年不变的风俗,便是在每月初时将城中“安济坊”连续敞开数日,让当地无钱医治病痛的穷困之人进入坊中进行治疗。玉圣堂在此处花费的银两是及其庞大的一个数目,贡银数目的减少更是令他们进退两难。
后来便出现了祸害女子的转子丸,与作为盈利利器的还肤丹。
玉圣堂堂主将女子作为牺牲品,去维持百年殿堂的生计,这是一堂之主经过权衡利弊后所做的决定。
纪凌舜无法将情有可原一词用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多年来,这两样药不知害了多少人,又岂能原谅。
但不久前苍芫派却传来消息,必须要留下玉圣堂堂主的性命。
玉圣堂堂主虽是贩卖丹药的策谋者,但其门中必定还有不少的参与者,若是将这些人全部除去,玉圣堂必将会败落,所有门派都会受到牵连。
六大门派经过商榷,一致决定让玉圣堂将功补过。
所谓将功补过,便是令玉圣堂冶炼大量还肤丹,发放至各地,如此不仅能够帮助近年来被转子丸迫害的女童,还能让曾经饱受折磨的女子摆脱困境。
只是这一系列事情本就是玉圣堂整出来的事端,以 “ 功 ” 一词来代替玉圣堂弥补恶行的作为,不过是为了留个体面,然而偏偏有人心高气傲。
还肤丹的配方只有玉圣堂堂主才知晓,若是将他杀了,那么各州各地,在转子丸药效下所生出的无数女子都将永远被困在这一阴影之下。
堂主自认无人敢伤他,哪怕身处华封派,面对南离师,他嚣张的态度仍然不减,所说的话更是不饶人,句句含暗讽之意。
忽然,一道红色的光芒倏地掠过两人的视野,紧接着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响彻殿堂。
剑为纪凌舜的剑,发出惨叫声的是被斩断了双腿的堂主。地面上脱离了身体的双腿,如同两摊泡在血水当中的死肉。
此时的堂主狼狈倒地,浑身剧烈地抽搐着,他那布满沟壑的面孔此刻扭曲得恐怖,双眼却惊诧地瞪着,仿佛对方才所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切实际。
堂主虽为药宗之主,可眼下的断腿之痛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这切骨痛心的感觉一寸寸吞噬他的神识。
“切肤之痛不如身心折磨之苦。”
地上的人来不及说什么便痛得晕厥过去,纪凌舜在他的身上施法,暂时保着他的性命。
玉圣堂自然不止堂主一人前来,与他一同到来的人都在殿外候着,见此情景早已吓得面色苍白。
此时殿外经过一道鲜艳的色彩,东桢师脸色平静地走进殿中,并且将那几个玉圣堂的人一同叫了进来,让他们将只剩半条命的堂主架起。
“你下手未免也太狠了。”
“死不了。”
东桢师看了眼地上血泊,问道,“要是从他嘴里问出了丹药的配方,你就会直接杀了他是吗?”
“是。”
“我带他下去疗伤。”
说罢,东桢师便要领着他们离开此处。
“你若是想让他死的痛快些,便不要感情用事。”
东桢师闻言,侧身去看他,眉间微蹙,“南离,何时轮到你来教我做事情了?”
夜幕临近,训练场上的身影渐减。
姜媃一行人返回居住处,准备夜间的擒巫行动,半路上却遇见了东桢师,他来此目的是找姜媃。
姜媃看着方才闹了不愉快的陆姰晓,嘱咐她几句后,便跟随东桢师离开。
“师伯要弟子帮什么忙?”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放心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话音刚落,姜媃便见到了伫立于廊道上的纪凌舜,前两日的梦中场景倏然涌入脑海中,那不真实的柔软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唇上,她顿时止住了步子。
东桢师想起这两日姜媃没有去找过他,便以为她梦魇情况好了,询问她时却见到了这样的反应,不免担忧,“还会做梦吗?”
“ 梦 ”一词传入姜媃的耳中,她仿佛做了亏心事的贼人,一时慌了神。
“我的药你应该在用吧?还有那个香囊,你可别丢了,里面的药贵死了,香囊也别丢,香囊也贵死了。”
东桢师自顾自语,再次看向姜媃时她已经镇定下来,恢复了平静的神情。
“不会做梦了,多谢师伯关心。”
自从那日夜里梦见了一群奇怪的鸟雀后,她便不会再发梦了,但她担心自己会再次梦回不敬之事,便依旧使用着药,那香囊也一直压在枕头下。
东桢师领着姜媃向前走,在纪凌舜所站的屋前停下。
纪凌舜回身时,姜媃刻意避开两人的眼神交集,向他屈身行礼,而后便立于一旁,一言不发。
“那我先把小师侄带进去了。”
说完,东桢师便示意姜媃跟他进屋。
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在这气味的覆盖下,血腥味仍然刺鼻。床榻上躺着一面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