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姑娘
不少,整理完剩下的医师名字后,夜已经暗成浓稠不堪的黑墨,只有窗边投进的朦胧夜光证实着屋外是夜空,而非承墨的砚台。
客栈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刮过的声音。
从外望去,整个二楼只有姜媃的房中还亮着灯火。
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出,从房门外的走廊围栏上俯瞰,底下虽黑漆一片,但能够看到一楼供客人吃饭的桌椅。
姜媃举着烛台向楼下走去,步子没有刻意轻慢但脚下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反而是她身边的宋娆清,轻手轻脚却引得楼梯吱呀作响。
烛火因步子而摇摆,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
分明只是下楼寻吃的给宋娆清,可墙上的影子却像是贼人入室偷盗。
客栈老板在账房,姜媃拿记账本时跟着他去过,于是两人熟门熟路地摸进了房中。
姜媃两人的忽然到来将客栈老板吓得不轻,好在老板认出了姜媃,这才没有喊人。
只是客栈的厨子都已经回家了,能吃的只有白日剩下的烧饼。
姜媃不知想起什么事情,愣了愣,好半晌后才想起言谢客栈老板。
“还饿。”
“……”
姜媃已经习惯了宋娆清的胃口之大,但有时还是会被吓到。她分明小小一只,胃口却是三个人加起来这么大,几块面孔一般大的烧饼落肚,却还是叫饿。
无奈,姜媃向老板借了厨房。
片刻后,整个一楼都飘散着菜肴的香味。
宋娆清毫不顾及女子形象,直接吸溜了几下口水,连客栈老板都被引了出来,对着姜媃就是一顿夸,得知姜媃是第一次做饭,更是惊叹不已,还玩笑说出要高价将她请来做客栈的厨子。
“师姐,你真是第一次下厨啊?”
客栈老板是个好客的话唠,他走后宋娆清才找到机会吃惊地询问。
“是啊,我学东西比较快,之前经过厨房时看了几眼,正好厨子师傅在做这两样菜。”
姜媃不以为然地坐下,无聊地摸了摸桌上的茶盏,在烛光的照耀下,她清楚地看见宋娆清向她投去了崇拜且羡慕的目光,没忍住抬手揉她的脑袋。
“可是,我们那里第一次下厨都是做给自己夫君吃的。”
宋娆清这话一出,姜媃下意识将手缩回,却撞到了茶盏,两人怕它摔下地,皆是匆匆去护住,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两人刚互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楼上忽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像是因为她们的吵闹而发怒。
“师姐,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大啊,我只是开玩笑的。”宋娆清压低了声音询问。
“没事,没事。”
宵夜过后,姜媃心不在焉地将方才用过的器具洗净。
厨房在深处,闹出了动静也不怕,并不会传上二楼去。
宋娆清吃饱了就犯困,上楼后拉着姜媃便躺下,可姜媃是习惯了白天睡觉的人,夜里是怎么也睡不着,偏偏身边的人入睡快,她担心吵醒揽着她的宋娆清,便只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俗话说,人怕什么便会来什么,姜媃有预感今夜她会发梦,便怎么也不愿入睡,可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免会迷糊。
最终姜媃还是没能忍住,阖上了眼睛。
梦境随之而来。
梦中场景既不是竹林中的草屋,也不是华封派的北阚门,而是姜媃今夜所睡的房间。
桌上摆着两碟小菜,此时氤氲着热气,正是姜媃方才做给宋娆清的。
桌边上正坐着两人,其中一人是姜媃,另一人是长着纪凌舜脸庞的少年。此时姜媃正揉着少年的头,少年并没有排斥,反而抬头看着她笑。
“在我们那里,男子的头发只有娘亲和娘子才能摸,你总是揉我脑袋,是想让我做你夫君吗?”
姜媃的手僵住了,换面一转,少年纪凌舜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纪凌舜本人,是那个时常严肃着一张脸,可眼中却有万种柔情的师父。
此时的纪凌舜正温柔地噙着笑,喊她,“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姜媃霎时变得不自然,不前反退,连连跪下。
“师父,弟子是姜媃……不是秦夙。”
此时屋子忽然闪烁了一下,姜媃下意识抬头看向纪凌舜。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连眼中那永远为她流露的温柔也已经不复存在。
“就似曾经那样不好吗,你继续做秦夙的替身,为师继续庇护着你,何事都依着你,你并未有任何损失。”
可这并不姜媃想要的,她只想靠自己。
“师父……”
“够了,太任性,为师会丢掉你。”
轰隆隆——!
姜媃猛地睁开双眼,不由自主地浑身抽搐了一下,伴随着她这一动作的是屋外的雷鸣声,雷声愤怒地炸开在她的耳边。
姜媃下意识地侧头看去,见宋娆清仍睡得安静,便松了一口气。她轻缓地拿开腰间的手臂,随后沿床静坐着。
大约是屋中闷热,姜媃额间的汗不断溢出,她只好起身向窗走去。
将窗子推起,仿佛另一个世界的门被打开。
淅淅沥沥的雨声骤然被吸进屋内,凉风进入衣襟,拂过身体时将汗吹干。
这雨不知下了多久,此时已经渐渐变小。
姜媃知道,有时梦比本人还要清楚她心里的想法。
将她丢掉……
这世间,各门各派,除了华封派,再无一门愿立女子擒巫组,倘若她真的将纪凌舜惹怒了,被逐出师门后的她,确实无处可去。
是的,姜媃是担心自己会被逐出师门,可若是她没有犯错,仅仅是因为不乖乖做替身而被舍弃,那么她宁可不做纪凌舜这个糊涂师父的徒弟,哪怕他们曾经师徒情深。
哪怕她真的无法再擒巫……
擒杀魄童巫或许是维护世人最好的方法,但绝不是唯一的方法,她绝不会因此便去做他人的替身。
姜媃绝不会这般做。
风将细雨吹入屋中,姜媃本欲关上窗子,却忽然见客栈对面的屋檐下飞快跑过了一个小姑娘。
这姑娘只是简单地以黑布裹了脸面,身上穿的却还是粉嫩的衣裳。
姜媃判断不出她的年龄,但绝对不大。
虽然是雨夜,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