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生
到旧金山的第一晚,黄瑶失眠了。
过往的旧事时不时的从她脑海里蹦出,闭上眼更是历历在目。
事实上,这一晚辗转难眠,旧事重现的人不止她一个。
三楼的露台上,颀长的身影倚靠着桌台,若明若暗的月光洒在脚边,缭绕的烟雾蒙上他的眉眼。
—
—
高启盛和黄瑶的初见并非是陈金默带着女儿去高家那次,而是更早的盛夏之时。
他刚做成了第一笔“大买卖”,那是大哥三申五令不让他碰的东西,但他还是做了。
那半年大哥在建工屡遭暗箭,白金瀚也收入惨淡,没过多久他的小灵通又受到毁灭性的冲击。
高启盛眼看着建立起来的高楼即将倾覆。
又要回到以前那种被人践踏的日子吗?
不,他高启盛不认。
白金瀚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免不得要和那些人打交道。
早前他们不止一次找过高启盛谈合作,但他听大哥的话。那玩意儿,他不碰。可是现在大哥举步维艰,这个时候他不能给大哥添麻烦。
搭线搭桥的事办的很轻松,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次大买卖。这笔钱足以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看到账户上到账的金额,高启盛兴奋的一拳捶在办公桌上。
他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这点疼痛在此时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打了内线让唐小虎进来,拨了笔钱让他把前段时间的烂账摆平。
人出去后,他坐在椅子上忽然狂笑不止。双眼布满血丝,额头颈间暴起的青筋和癫狂的笑声如同暗夜的魑魅。
他高启盛注定要做人上人,他高家注定要做这京海的话事人。
他独自在内室狂笑良久,但兴奋还没发泄够。
这事不能让高启强知道,可这滔天的喜悦要与谁说呢?
盯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过的一缕阳光,他忽然想到可以回家,回旧厂街那个最初的家。
高启盛的兴致非常好,他甚至打算给自己做顿庆功宴。于是在到家前,他先去了旧厂街的菜市场。
—
—
一进门就看到大哥曾经的鱼档。
他不喜欢吃鱼,那些年的鱼腥味他闻够了,但他还是向鱼档走去。
颇有些功成名就回乡与父老乡亲炫示的意味。即便这份凭借一己之力创造的“荣耀”不能言道。
可是陈金默此时并不在档口,只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写作业。
他知道现在打理鱼档的是大哥的人,他也知道大哥安排他杀鱼。大哥提过,陈金默有个女儿,看来就是这个小姑娘了。
黄瑶余光瞥见有顾客来,抹了抹眼泪,起身问:“哥哥,你要买什么鱼?”
“小妹妹,你为什么哭呀?你爸爸呢?”
高启盛此时心情愉悦,语调都变的温柔。
“我爸爸送货去了,很快就回来。”
小女孩像是哭了很久,声音还有些抽抽嗒嗒的。像是害怕这个顾客去光顾别家,她紧接着说:“我也会杀鱼的,您要哪条?”
“我不买鱼,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哭呢?”
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听到对方不是来买鱼的,黄瑶有些失落。但还是礼貌的回复问题。
“因为今天的数学考试没考好,练习册上还有两道题做了好久还是不会。”
说到伤心处,声音更加哽咽了些。
高启盛大手一挥把挡在档口的栅栏推开,走近她,揉了揉她的发顶,开口道:“我的数学很厉害,我来教你。”
黄瑶上一秒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下一秒就被这个自称数学很厉害的哥哥推回到凳子上。
老墨回来的时候高启盛已经走了,此时黄瑶的脸上已经是笑意盈盈的。
“瑶瑶,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陈金默虽不知什么事让女儿如此高兴,但他被这纯真的笑容感染,不觉间也微微扬起了嘴角。
“刚才有个哥哥教我做数学题,我都会做啦!而且那个哥哥还给我买了一包棒棒糖!”
说罢,她从鱼档里间的小箱子里拿出一包糖来,拆开拿出一颗递给陈金默。
“爸爸吃糖!”
—
—
也是在这个夏天的末尾,陈金默一去不回。
暑假时黄瑶跟着陈金默去送鱼,目的地是高家。
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爸爸口中除了安叔叔之外最信任的人,那个人叫高启强,爸爸让她喊高伯伯。
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了有钱人家里是多么的奢华,仅是客厅就比自己整个家都大,锃亮干净的地板让她粘着鱼摊污水的鞋无处下脚。
黄瑶小心拘谨的暗暗观察着这座宫殿。
爸爸将她交给了一个很漂亮的阿姨,爸爸说要叫陈阿姨。
陈阿姨把她领到了二楼,又把她交给了一个男生。说这是她的儿子高晓晨,年龄比她大一些,她可以叫他晓晨哥哥。
晓晨哥哥似乎不太欢迎她,丢给她几个娃娃便下楼了。
那些是高晓晨有些残次的手办,他正准备丢了。
可在黄瑶眼里,那比她在地摊上买的娃娃精美了不知道多少倍,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娃娃。
高晓晨的房间里有太多她从见过的东西了,每一件都是那么精致漂亮。
没一会儿,黄瑶看到柜子上有一个旋转木马,她忍不住想要拿来看看。垫起脚,抬手刚碰到旋转木马的边缘。就被门口突来的呵斥吓的一激灵。
高晓晨冲过来一把推开她,说“臭卖鱼的一身鱼腥味儿,脏死了”。
刚才被吼的委屈还能忍受,可这一刻的羞辱,不是一个小女孩能承受住的,眼泪在瞬间溢出眼眶。
“高晓晨!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又一声怒吼出现在高晓晨的房间门口,这道怒吼里还多了丝森寒的气息。
“小叔,我……”
在高家,高晓晨最怕的人就是他的小叔。不为别的,就因为高启盛透露出来的那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劲儿。
黄瑶抬眼看到了高启盛。
是在鱼摊教她数学题给她买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