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祭嫁衣(二)
然地抬头:“那小姐你……”
温眠不耐:“快拿着,时间不多。”
侍从不敢不从,只好从她手中接过药膏,连滚带爬地于车轮下爬出来。
鬼面男子一直静静看着温眠的举动,不曾出声,也不曾阻止。
温眠抵不过他的注视,只好回头道:“你还不去拿着东西逃命?”
男子不言,亦是对围攻过来的魔族不惧,只抬手朝着温眠做出几个手势——
温眠凝目细看,发现他用的竟是手语。
[那你呢?]男子在问。
在前世的时候,温眠曾于后峰遇见过一个不太会说话的少年下仆,那是在长留山唯独愿意同她对话的人。
屈指可数的相伴时光里,少年教会她手语,她也教会少年人族语言,只可惜后来……
温眠轻轻叹息,看向男子的目光少了几分猜忌,也缓缓朝他做出几个手势来。
[我要去完成我想做的事。]
男子指了指她手中莲花:[你要用伽罗莲。是想救人?还是想自己用?]
救人?温眠无人可救,也无人可救温眠。
她垂目,冷淡地瞧着手里散发光华的莲花。
这东西上一世混在大批嫁妆中被送到君凛手里,最后又被他用来救在外头的红颜知己。
而那获救的丹朱庭女冠,于三年之后闯入长留山后峰,像碾死一只蚂蚁般逼死了温眠。
想到前世自己死前的画面,温眠发现自己并不觉得怨愤。
她只觉得……一身轻松。
该报答的灌湘岭养育之恩,上辈子她已经报答。上一世夺她性命的女冠,今生她亦是夺走对方未来的一线生机。
很公平,不是吗?
至于这具肉身,便叫它葬于火海罢,还了秋家人的血肉,今后是生是死,都与秋家无关。
她抬起眼来,笃定回答道:“我想给自己一个新生的机会。”
她在回答之后径直转身,不愿再与男子交谈,只毫不迟疑地将手中莲花放在一旁湍急溪流的渚边,随即再度踏入喜轿之中。
她在进入喜轿的刹那动用全部灵力,引火而出,瞬间将整个喜轿点燃。
——这是她在灌湘岭为数不多擅长的法术。灵火燎原,所及之处尸骨无存。
而她就是要尸骨无存,别让长留山众人、灌湘岭秋家再困住她一根发丝。
在火焰燎过视野的最后,她看见鬼面男子下意识想要上前,似要来救她,但在最后又堪堪停住脚步,似又在迟疑。
这人可真真奇怪,不过一面之缘,何故要来徒增因果?
因此温眠朝他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鬼面男子仿若听懂,在原地沉默片刻,转瞬便消失在漆黑黏稠的夜色之中。
魔族畏火,如今见喜轿燃烧,火势滔天,当即不敢再前进半步。
想必那侍从,应也能逃出生天了。
温眠安适地靠在窗柩旁,身上的火红嫁衣几乎与烈焰融为一体。
她厌倦地扔下凤冠上的喜帕,帕子落在地面,碧珠滚落一地,又悉数瞬间燃烧成灰烬。
火焰沿着绣凤绸布鞋蜿蜒而上,温眠对此不畏不惧。灵火恋主,就算是在焚尽主人身躯之时,亦不会令主人痛苦。
就算她的计划失败,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收梢。
伽罗莲于溪边缓缓盛放,开始召唤着洁白的灵魄坠入怀抱。
而就在温眠的灵魄往伽罗莲蕊中坠去前,出现在她视野中的竟然是破空而来的君凛。
记忆中一向衣冠楚楚,鬓发如裁的剑尊,如今却散着发冠,穿着凌乱喜服急急御剑赶至。
那模样,看上去还真挺像破千军万马,踏月前来救她的如意郎君。
只可惜温眠半点心动也无,漠然地瞧着君凛一剑横扫魔族,跌跌撞撞地朝着燃烧喜轿奔去。
“可千万别去。”直到这时,温眠的灵魄才紧张起来,“还没烧完呢,别被发现端倪。”
只见轿窗内的新娘低眉垂目,面容安宁,俨然与前世温眠每次见君凛的神色无二。
——亦或是说,前世温眠见君凛的神色,也就如现在死了一般。
而今的君凛在瞧见轿内的温眠后眼睛骤亮,不管不顾地就要朝喜轿伸出手去。
万万幸老天又如了温眠意一回,灵火无情地扑涌上来,刹那堵住轿窗,将温眠整个人都裹入烈焰之中,叫他靠近不了分毫。
铮然一声剑响,今后将会成为剑尊的君凛竟随手扔掉自己的本命剑,毫不迟疑地探手往火窗内探去!
灵火无眼,纵是长留山最为优秀的弟子,预言中被誉为“拂晓晨星”的救世之光,依旧会被火舌舔舐而过,生生刮去骨肉,淌出淋漓鲜血。
他恍然收回手来,呆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除了被灵火灼烧的深深伤痕,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什么没有。
君凛猛地抬头,通红着一双眼再去看火势滔天的喜轿,哪里还能看见新娘的半点身影?
这不对。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像是无法接受面前的景象,愣神瞧了半晌,最后疯魔般要整个人往火海中冲去。
“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随后赶至的长留山弟子们七手八脚地拉住他。
“不过是个灌湘岭的废灵髓女冠,师兄都不曾与之见过,何故为救她至此!”
“死便死了,师兄再找一个便可!”
君凛怒极回首,瞪向自己的同门,瞬间释放的威压吓得众人立马放开了手。
“不,不会有了。”
君凛却在此时终于冷静下来,颓然垂手,不再想要徒然靠近火海。
鲜血从手臂蔓延而下,又沿着指尖滴落进尘土中。君凛恍然不觉,只空茫无神地看着夜色烈焰,喃喃道:
“不会再有这样的温眠了。”
虺虺巨雷惊响,瞬间吞噬掉他的低语。
暴雨至此才倾盆而降。
在骤雨浇透君凛浑身之前,温眠瞧见他眼下竟淌出泪水来,只不过那滴眼泪转瞬便与雨水混杂交错,再瞧不出任何哭泣的模样。
伽罗莲因雨水的冲刷而滑入溪流之中,迅疾地远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