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
从雷电交加的那个雨夜,穿过长长的走廊看到倒在地上的莉莉的尸体,斯内普每天一闭上眼睛,耳边就是婴儿几近窒息的啼哭声。
但现实世界没有时间让他慢慢从精神崩溃中走出来,排满的教学任务、繁重的作业批改,每天面对着各位同事和学生的连轴转生活让他拼命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只有在见到邓布利多时才能稍微缓一缓。
可惜他今天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贝拉等人将隆巴顿夫妇残酷地折磨进了圣芒戈,食死徒接连不断地被抓住审判,作为前同事,他自然而然地也受到了指控。
伏地魔倒台后的连续几天里,各地的巫师们都毫无顾忌地上街庆祝,覆天盖地的猫头鹰和奇形怪状的着装在一众麻瓜里显得尤为扎眼,这让本就忙碌的魔法部变得更加繁忙。
小天狼星刚刚被宣判,报纸上那个疯狂大叫的男人很难令人联想到那个曾经出身望族的富家公子。
果不其然,斗倒克劳奇后又成功将小天狼星这个叛徒、杀人犯送进监狱的福吉在审判庭上显得尤为亢奋,咄咄逼人的态势仿佛已经预订了下一任魔法部长的职位。如果没有邓布利多的辩护,斯内普感觉自己一下审判庭就要被立刻投进阿兹卡班了。
对他的指控并没有停止,斯内普回到学校,黑袍随着一如既往地带风步伐摇曳在身后,用十足的威慑力一路对上学生们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或胆怯或厌恶。挺直的后背在坐进办公室沙发的瞬间微微坍塌,充斥脑中的繁杂信息让他感到混乱。
有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疲倦涌入脑海,斯内普后仰倚靠进沙发里,眼睛微眯。
困意很快被敲门声打断,地窖常年关着窗,一时之间分不清是什么时候。斯内普掏出胸前口袋里的怀表,银质的表链触感冰凉却不刺激,让他忍不住用手指细细摩挲。
他想起一年级时骑飞天扫帚摔进校医院,棠海给他上药时,握住他脚踝的手也是那么的冰凉。
思绪被拉回,斯内普合上表盖将怀表放回口袋,深陷入沙发的身体重新挺直,低声让门外的人进来。
又是打架,这几天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的学生基本上没有不发生冲突的时候。斯内普捏了捏眉心,起身赶往医疗翼。
刚推开校医院的门,庞弗雷女士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西弗勒斯,两个学院的学生伤的都很重,必须尽快送往圣芒戈。”
斯内普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几近昏迷的斯莱特林学生,以及另一个病床上浑身是血的格兰芬多学生,皱了皱眉。
和麦格教授一起将受伤的学生送到圣芒戈的五楼魔咒伤害科后,斯内普转身走出病房,穿着墨绿色长袍的治疗师们疾步穿行在走廊里,他一眼就瞧见不远处正高举双手冲他挥舞的男人,那团曾经在学校里和棠海几乎形影不离的金色卷发在人群中极其明显。
“嘿,好久不见!”这是毕业后俩人久违的第一次见面。
斯内普点点头,目光移向他对方的胸牌,“你毕业后一直在这儿工作?”
“对,这几年还挺忙的,也没空回学校看看,你怎么在这儿?”西斯滕还是那么的热情且话多。
“学生打架受伤。”斯内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只是朝病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小孩子嘛就是年轻气盛,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斯内普望着眼前的人,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身影,他听到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催促自己询问对方那个问题,话语仿佛就在嘴边,但他忍住了。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西斯滕拍拍他的肩膀,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人抢先打断,“啊抱歉我还有工作,先去忙了。”西斯滕一边迅速跟上那人的步伐,一边回头朝他摆了摆手。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和身边大多数同学们的选择不同,棠海没有等待国家分配的工作,而是留在了本校继续读研。工作日的课程并不少,除此之外还要承担一部分本科生的助教工作。直到周五晚上,她才有时间回到家里。
棠海是在收到邓布利多的来信不久后又收到小六的来信的。
深秋时节被北风吹落一地的枯叶仍在地面上挣扎着翻滚,刮擦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在痛诉心中的不甘,映着窗前桌上双手合拢抵在前额的沉默。
原本犹豫不决的心情像是突然有了做选择的依据,锁进深柜中的那把非法的门钥匙也在多年后重见天日。
第二次审判持续了整整一天,斯内普走出魔法部时面露疲态,饶是再坚定有毅力的人,也熬不住身体与精神上持续不断的多重重负。晚上还有马尔福家的宴会,说是为儿子庆祝生日,但斯内普知道,这不过是卢修斯为了掩人耳目寻找的借口。
他想以中了夺魂咒为由洗脱自己的罪名,除了花钱疏通人脉,还需要其他食死徒的佐证,而斯内普就是那个证人人选。有邓布利多的担保,他这个叛徒在一众罪犯之间显得极其扎眼。
伦敦的雨总是来得格外急切,仿佛多等待一秒都是对大地的不尊重。斯内普伸手去掏魔杖,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
该死,他忘记魔杖在早上进魔法部时被服务台登记保管了。
大雨一直没有停,从傍晚下到深夜,连带着深秋的风都变得寒冷刺骨。从马尔福家出来,斯内普裹紧了长袍,从刚刚吃饭时他就感受到了身上不断生出的寒意,哪怕壁炉中的火焰在一旁清晰的劈啪作响,小腿的血液也几乎变得麻木。
卢修斯送他到门口,铂金色的长发似乎打了厚厚的发胶,在寒风中纹丝不动。作为身边所剩不多的朋友,斯内普选择帮他,哪怕知道这是带着交换意图的友谊,但对他来说,也至少是当下真实存在的。
在棠海离开后毫无联络的这四年里,他也不敢再奢望当初那纯粹不含一丝杂质的情感。
大雨滂沱,蜘蛛尾巷到处是污水横流,地面的砖块仿佛暗器般,一个不小心便会溅上一身泥渍。强忍着不适移形换影后的斯内普感到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脑袋晕乎乎的。好累,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去。
站在家门口屋檐下的黑色人影让斯内普心里一紧,伸手悄悄握住了长袍下的魔杖。
帽兜被缓缓掀开,垂落下一头乌黑的长发,斯内普眯了眯眼睛,在看清对方那张熟悉的东方面孔时心脏猛地被攥紧,漆黑的瞳孔震动,仿佛巨石落入潭水,溅起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