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五）
苏立却懒得搭理越霁，他不动脑子也晓得，越霖的一品金麟卫大将军，远比越霁的从四品京兆少尹有分量得多。
因而挥着手上折扇，将扇指向香君，向越霖毕恭毕敬说道。
“越将军，这个歌姬就是杀害我侄儿苏苇的凶手。”
越霖扬眉：“哦？这就是苏先生动用私刑的原因？”
他一字字说得不急不慢，却带着千斤重的压迫感。
家丁惊慌中抬头，欲寻求苏立指示，却恰巧撞上越霖肃杀目光，浑身一震，双手便微微颤抖起来，不敢再用力。
越霁斜眼看向扣着香君的家丁，又狐假虎威地添了把火：“再不让你的家丁松手，就让青龙剑把他的手剁下来，可好？”
越霖果真配合地将右手放在剑柄上。
室内骤然冷了几分。
苏文腾地走到苏立身边，暗地里使劲，按下他挥扇那只手，对两人和煦笑起来。
“误会误会，我大哥生性嫉恶如仇，又骤然失去了至亲，听了我家两个孩子复述，只想着为无辜丧生的侄儿讨个公道，一时冲动，失了分寸，还请大人莫见怪。”
他毫不迟疑地挥袖，示意家丁松手。
苏立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却又瞬时稳了情绪，恭声拱手：“苏某逾矩，还请越大人见谅。”
香君双手得以解脱，身形一松，即向越霁盈盈欠身，轻声开口道谢：“多谢大人。”
越霁瞥一眼青梅，青梅会意，从越霁身后走到香君身前，动作温柔地扶她起来，嘴里柔声安慰道。
“姑娘别怕，越少尹最明辨是非，不会令清白之人蒙冤的。”
这番话半是安慰，半是意有所指。
香君闻言对青梅扯扯嘴角。
苏立一听，果然也扬了眉，丫头片子，这手激将法实在幼稚。
他原就轻视越霁，现下见她心计浅薄，反倒从容更甚。
连半分心思都不愿用来对付越霁，只管专心向越霖回话。
“越将军，犬子苏荆已一五一十说给我听了，犬子在凉亭外听见他们二人争吵，以为苏苇强人所难，才出面制止。”
他面上浮现出一层单薄的悲痛，沉沉长叹一声。
“他们二人，其实早就有了首尾。我自去年便知，苏苇在花神节上对这个女子一见倾心，被她迷得丢了三魂五魄。为了讨她欢心，苏苇差点踏破春雨楼门槛，珠宝首饰不知送了多少去。”
向子安早就提过苏苇这档子事，此刻苏立承认他早知内情，越霖自然要盘问到底：“既然苏公子追求香君姑娘如此轰轰烈烈，怎么苏荆公子还会误会有强人所难之事？”
苏立不自觉抬手摸摸鼻梁，又自责道：“原是我的错，总觉得风月之事始终上不得台面。我虽发现了侄儿不务正业，却也不好将这等事告诉家人，更不好在人前责备他，只得私底下叫他单独谈谈，故此犬子才对此事全然不知。”
越霁把自己摆到了听书的位置，右手放在几案上，将掌心撑着下颚，耐心听着，实在没忍住开，还是开口问道。
“如此来说，也只能证明苏苇公子和香君交好，苏家诸位为什么又认定了香君姑娘是凶手呢？”
苏立冷笑一声，愤然道：“还不是侄儿这两月生了病，我同三弟媳一合计，索性让他好生在家养病，不许他喝酒胡闹伤身。她必是见少了进账，心生不忿，今日在凉亭上与他争吵，我侄儿没哄好她，她便心生歹念杀了我侄儿。”
越霁听得直拍手：“您说了半响，全是推测，竟连个证据也没找到，就要给人定罪？”
苏苇死法如此特别，摆明了与前两桩惹上女鬼传闻的案子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一人所为，两个凶手也肯定有着某种联系。
女鬼传闻既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苏家就不可能没听说过。
眼下苏立为了阻止京兆府查案，急忙推出连定罪证据都未有的香君当嫌疑犯，已经十分古怪。
更别提，香君所在的春雨楼，还和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越霖深深看他一眼，苏立脸颊肌肉微不可查地抽搐片刻，便忘记演绎面上的浅薄悲痛，神情变得和他始终未曾开口的儿子苏荆一样麻木。
香君闭上眼，心口剧烈起伏半响，颤抖着吸了口气，才替自己辩解：“我没杀人。苏苇走后，我一直在原地没离开。若不信，大可找那时经过凉亭的人询问。”
忠义伯夫人神情却变得有些微妙，忽而抬眸：“凉亭本就偏僻，我安排香君姑娘在那里奏乐，原是想着乐声顺水而下，取个曲觞意境。两位公子争吵前，就无甚家仆路过，争吵时动静不小，客人更是自发去了别处，再没人去凉亭处。”
越霁瞧着苏立生出得意神态，还欲激他一激，故意做出兴致乏乏的模样，偏心眼地点头定论。
“既然如此，那香君姑娘便是有嫌疑，却无证据。金麟卫和京兆府会仔细查证，找到定罪证据，自然会捉拿凶手归案。”
越霖默然不语，仿佛认同她的说法。
苏立眼底立即烧起火来，他啪地一声收起折扇，到底不敢对着越霁这个朝廷命官发难，索性狠狠盯着香君。
香君被人指着鼻子痛骂了半响杀人凶手，身上也是淤青大片，心里早就不虞。
她见苏立如此不依不饶，干脆直面着苏立，毫不惧怕地横他一眼：“我若想他死，将手帕藏起来，让旁人找不到不是更好？”
“你不过是为了摆脱嫌疑，将手帕露出，既可骗犬子离开，又可留个关心苏苇的印象，顺利洗脱自己嫌疑。”
苏立显然是有些急了，听见香君还在辩解，连自己心里毫无佐证的推测都一股脑倾倒出来。
“伯夫人，她可是第一次来忠义伯府的宴会助兴？”
承恩伯夫人摇头：“香君姑娘乐声曼妙非常，长安贵人甚是喜好，光这两年，伯府就前前后后请过她五六次。”
得到承恩伯夫人的确认，苏立更是成竹在胸。
“你定是知道凉亭地势偏僻，如此一来，找不到人证明事后你还在凉亭，亦顺理成章。”
越霁秀眉微扬：“照这么说，香君姑娘次次来奏乐助兴，都被安排在凉亭？”
忠义伯夫人却又一次摇头：“并不是，伯府宴请的宾客不同，规格氛围亦不同，歌姬的位置，场场都需要调整。”
越霖冷眼看着苏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