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16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苏府东跨院今夜难得一片漆黑,半盏灯也没亮。
内室的床上,一个窈窕身影辗转反侧。蹬开被子,过了会儿又拉回来盖一半,最后索性起了身,重新支起窗,望着天边的月亮发愣。
自得月楼回来,窦清欢才终于喘了口气。东家票全部发售完毕,秦启晟笑得合不拢嘴,她却对着前半日与上官祺签下的契约出神。
天水阁做的生意不干不净,她管不了,更深知沦落至此的风尘女子大多也是万般无奈。
但碧萝苑又是做什么的呢?
心烦意乱间,窦清欢忽然想到了上官祺临走前好心的建议:
“若你那东家票还是卖不出,不如试试找几个聪明好看的姑娘来。我可以从天水阁给你调拨几个,她们在拿消息、搭人脉上可都是好手,更何况个个都——”
“不需要,多谢!”
窦清欢当场打断了即将入耳的不堪言语。本还觉得不错的提议,在后半句却被生生恶心到,被业内大佬视作平常的所谓机销潜规则,在她心里永远都不被接受。
聪明,漂亮,还能靠本事吃饭,怎就这么被人瞧不起,甚至当工具使唤呢。
如此想来,或许苏无羡对天水阁里姑娘们的看法恐怕也如寻常人一样,觉得不过是些靠皮囊谋生的女子,即使有同情也不过是上位者的俯视。
想到这里,她眼眶涨疼,鼻梁发酸。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前缥缈的妄想还是早早放下为好。
她回到了床上,蒙在被子里叹息。刚要阖眼,忽然听到一声嗤笑。
“你怎的这副表情?”
桌旁的男人款款起身,却并未走太近,悦耳的声音如同夜风吹拂。
“跟快哭了一样,想家了?”
蒙着头的小姑娘听出这熟悉的声音,心尖酸楚,一滴盘旋许久的眼泪顺着眼角划下。她赌气道:
“是,太想太想回家了。”
“……”
男人许久没有应声,良久才开口问:“是哪里住得不开心么?”
窦清欢负着气,随口扯了句话回他:“手下人想走,要么是钱给少了,要么是受了委屈。你自己反思下是哪里的问题。”
苏无羡一头雾水。他还未下衙便听闻今夜得月楼热闹非凡,有头有脸的几位掌柜都来造访,出来时更是对得月楼交口称赞。不久后,秦掌柜便宣布东家票售罄。而黑市上,前几日售出给散户的东家票已经涨到近五两银子一张。
他匆匆赶回来,梳洗后便来了东跨院想向这位妙手操盘的窦姑娘道喜。不想恰好看到对方在窗口神色忧伤地发呆,连他从正门进来都丝毫不曾发觉。
钱,他早说过整个苏府任她取用。委屈,他也一直护着她,任她推陈出新地随心所欲。苏无羡绞尽脑汁,最终放弃思考。
“你若想家,我准你假去探亲如何?”
他的语气颇有些息事宁人的讨好,却把小姑娘搞得更加心烦意乱。休什么假,东家票价格大跳水怎么办,买入的东家来问经营财务情况怎么办,酒肉果蔬供应价不稳定怎么办。她怎么可能休息得了呢!
但她更想在意的,是自己这位老板到底有什么灰色生意。她不想为那幢豢养又利用女人的小楼白白输血。
“碧、萝、苑。”
窦清欢扯下蒙着自己的被单,一字一字地道出自己心中的症结。却见苏将军一愣,整个人仿佛被浇了铁一般铸在原地,惊讶的眼神转瞬就化为不忍的痛与恨。他盯住她,哑着嗓子问:
“你知道什么了?”
什么都不知道,却也像是什么都知道了。窦清欢绝望地闭了眼,暗自明白自己的猜想应该已是八九不离十。
下一秒忽然听见关门的声音。窦清欢慌忙睁开眼睛,刚刚还在的男人已经拂袖而去。
什么都没说,还自己发起了脾气。她的气性也蹭地起来,索性重新躺好,舒展着四肢,并不想去追。
月落日升,晨光熹微。
苏府后门停了辆华丽的马车,车上下来一位婀娜女子,不疾不徐地前去亲自叩门。
“就说我是来拜见窦姑娘的。”她音色温柔婉转,像是漾开的圈圈湖波,“还有,请把这个交给她。”
窦清欢反复把玩着这支鎏金银钗,钗头的翠玉颜色极正,温润浑圆。通传的下人稍一描述,她便明白来者是何人,既然亲自上门拜访,哪有拒客的道理。
“菜盒子别凉着吃,仔细肠胃受不了。”
一只雪白柔软的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按下她刚夹起菜盒的筷子。窦清欢抬头一看,红樱正嗔怪着对她微微皱眉。
雪腕翻转,晾在一旁的白粥被加了些碎虾米。红樱轻轻搅了搅,又摸了摸碗壁,才放心地朝她推来。
“喝吧。”她笑吟吟地说。
窦清欢望着她的一颦一笑,不自觉出神,怎会有这样温柔美丽的女子呢。只见红樱忽然掏出块帕子,轻轻沾了沾她的嘴角。
她瞧窦清欢久久不动筷子,笑着摇摇头,开门见山。
“我今日是来报恩的。”
报恩?报什么恩?窦清欢茫然,却没有听到下文。红樱抿了口茶,朝她施然笑道:
“你一定想知道碧萝苑的事,对不对?”
她诧然抬头,心悬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说与你听。”
九年前的天水阁门前,来了个一身碧色衣裙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天然灵动,可眼里却全是悲凉绝望的底色。
她说,要自愿入天水阁。
红樱不知道她经受了什么,却分外怜惜她,只许她在天水阁接待,几乎不让她出门应酬。
只是有一回,她自己悄悄跟着去了一位皇亲贵胄的靡靡家宴,却直到宴席结束时都再未出现过。
“她太出挑,又是生面孔,被人盯上了。”红樱的嗓音哽了哽,脸上的神情像是自己也在经受折磨,“后来,还是那日悄悄带着她去的姑娘跑回来报了信。”
一间小屋,一个女人和十三个男人。灭了烛火的一瞬间,所有男人窸窸窣窣地往同一个方向移动。离得近的掩藏在被单里,睡在另一头的干脆掀了被子踩着人群往前冲。最靠近门口的男人则被身后人群挤得两眼突出青筋暴起,但仍努力向某个方向伸出手去,想着能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