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深深(6)
收押。取证。这情况貌似很复杂。尉屠耆拍着马儿的背,沉思道 :黎帕那的本意是把矛头指向匈奴夫人,国王估计也信了,可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苏罗漓……当替罪羊么?!
“王子,饿了吗?”尉屠耆回到寝宫,看见穆茜尔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食物,尉屠耆原本有些饥饿但看清楚盘中盛着的玩意儿顿时胃口全无。这是什么呀?野菜炖豆子,只加了点盐渍肉调味?
尉屠耆生气地说:“你做的这是什么。我喜欢的酥皮烤包儿和辣羊蹄子呢?”穆茜尔无可奈何地回答:“抱歉,王子。亲王把家里的钱都捐出去了。他说可能三个月吃不上肉……”
足足三个月吃不上肉?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每日都是素菜,什么炖豆子,凉拌叶子菜和生拌根茎菜,连一点荤腥也见到,馕也烤得比石头硬,咬都咬不动。安归捏着银餐具在盘子里左翻翻右翻翻,翻了半日好不容易将几根蔬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哇呀,蓦地感到有一股陌生的逼人的味道像一堆熊熊烈火,直逼喉咙,刺激着舌根。“你做的这是什么?”他气得送食的仆人破口大骂。
“抱歉,大王子。这是亲王的意思。他说让你每日多点吃胡椒,辣一辣舌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仆人给出如此解释。“滚!”安归悻悻然地吼了一声,仆人前脚刚离开,蒂亚妲悄悄拿出自己私藏许久的鼓囊囊的钱袋,“我这里有些私房钱,要不,偷偷给你买点肉回来?”
“穆茜尔!你这馕饼怎么烤的?”光是用手使劲掰也掰不动,这种可怕玩意儿还能吃进嘴里吗?尉屠耆气笑着问女官。穆茜尔无奈地说因为俸禄减半,买不到好食材,烤馕只能用少量麦子粉混杂大量的麸皮。“干硬无比,怎么吃啊。”尉屠耆将硬巴巴的馕扔到桌上发出响响的咣当声。瓜果蔬菜或凉拌或生拌,没有油水根本吃不下去。呵呵,谁会想得到堂堂的楼兰王子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吃得还不如平民?
“王子你不吃了?”穆茜尔问,“饱了。”尉屠耆胡乱喝点麦仁熬煮的粥,麦粒稀得屈指可数,几乎全是水,他喝了个得见底然后放下碗用金色丝帛擦擦嘴唇,站起来说,“我去父亲那里看看。”
尉屠耆推开门,抬头看见冷月像半面淡黄色的铜镜,懒洋洋地斜挂在西边天上。“她最近怎么样了?”尉屠耆走到童格罗迦的寝宫门前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仔细一听,是舍缇。“不吃不喝,形销骨立,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王妃会病得更重。”
“你这话什么意思。”童格罗漓恼火道:“我把她放出来,她的病就好了,对吧?”
“亲王。”舍缇为玛雅求情说:“王妃并非有意要冒犯国王和天香长公主。”童格罗迦不为所动:“ 我也相信她不是有意可她对得罪他们总是事实吧?天下哪有得罪权贵就晕过去装没事的道理?”
舍缇又为玛雅辩解:“不不不,王妃不是装没事,她是害怕,一时急火攻心才……”童格罗迦不理不睬,做出挥手打发的动作:“你和我说这些没用。要想放她出来,只有等到国王消气才行。”
舍缇傻乎乎地问:“国王何时消气?” 童格罗迦说:“你去问天香长公主呗。她消气,国王才消气。”尉屠耆在门外又听见舍缇发出阵阵惊呼:“这该如何是好?”“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给我安分点,如果再惹事激怒国王,全家的性命没准都要搭进去。回去吧。”童格罗迦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舍缇求情未成,垂头丧气行礼告退,转身打开门,撞见站在外面冷眉冷眼的尉屠耆顿时吓了一大跳,逐低头避开其目光,擦肩而过快步离开。“父亲”尉屠耆走进寝宫刚要说话,“屠耆你来得正好。”童格罗迦看见次子如同看见救星,赶紧走到其面前伸手讨要:“你手头可有私钱?”
“私钱?笑话!你把家里的钱全部捐出去弄得我都没碰过荤腥了,馕都是硬邦邦的,更别说还要熬三个月。”
“没那么夸张。屠耆。用不着三个月。只要熬过这个月行了。虽然近来雨水较多,但各个采邑的收成还算过得去,过几日西域有不少商贾过来做买卖。待粮食卖出去,我们又会得到一笔钱。”童格罗迦诡秘地透露实情:“ 所谓三个月不吃肉是塔卡尔亲王跟国王较劲而刻意唱的苦肉计。”“ 倘若真的三个月不吃肉,楼兰王室不毁灭才怪呢。”
“较劲?”尉屠耆惊诧地问:“塔卡尔亲王为何跟国王较劲?”“还不是因为笺摩那。”童格罗迦说:“国王让王公贵族分担民间一半的赔偿费用,压根儿就是为了诸位记住究竟是谁造成的祸害?笺摩那啊。如果不是他擅权跋扈发动骚乱,平民能耽误劳作吗?外戚能被拖累吗?”
师长无缘无故被国王收押于大牢,我得去看看。瓦让披上厚实的兽皮大衣,带一罐美酒和一挂烤熟的牛肉,打算去探望探望苏罗漓。
瓦让精心准备完毕,打开门,黑暗如同展开的墨色毛绒,掩盖着天际。一轮高月独挂夜空,几颗繁星无力的守侯在其身边。屋内,若干座熊熊燃烧的烛台发散着亮光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美艳的图案.屋外,在大地与苍穹衔接的、模糊不清的地方散布着万家灯火……
“我特意来探望师长。” 瓦让笑嘻嘻地对典狱长费塔哈说:“可以吧?”“嗯。可以。”费塔哈悠哉地坐着,双脚搭在桌面上微微摇晃,旁边摆着一壶白水和一小碟果仁。“国王并没有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探视。你可以去看他。”瓦让高兴道:“那多谢了,典狱长大人!”
费塔哈叫住他:“慢着。”
瓦让转过身问:“还有什么事吗?”
费塔哈指着他手中的酒肉:“现在是特殊时期,王族和大臣官员们为了捐赔偿费已经吃不上肉了,你们却大鱼大肉,合适吗?”瓦让看了看手中的酒肉,“噢,我是用私房钱买的。”
“私房钱。你还有私房钱!” 费塔哈跳起来满脸沮丧地哇啦哇啦大叫起来:“看看我这个典狱长如今落魄成什么鬼样子?连奶茶都喝不起只能喝白水,果仁都可怜巴巴那么几粒,不够塞牙缝的!”
“行行行,明白了。 ”瓦让被吵得心烦意乱索性从衣袋里掏出几块金币塞到他手里,“怪可怜的。拿去买酒喝!”费塔哈这才安静下来,掂着几块沉甸甸的金币自言自语,“在侍医苑当差果然比在牢狱当差赚的钱多。”
“师长!”瓦让提着酒肉由狱卒带领寻到关押苏罗漓的牢房前,嚷嚷道:“我来看你了。”
苏罗漓正蹲在角落里低着头不知所想,听到弟子的声音立马站起来,走到围栏边:“侍医苑里没事做啦。”“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