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挂断五分钟内的第三个电话，拎着一大袋子中药的顾苒也刚好走出医院。
关掉手机的这一刻，世界总算安静了。
傍晚时分，天气阴沉。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小凉风，冻得她莫名打了个寒战。
“……”
该说不说，烟城这气温确实很北方啊，刚中秋就这么冷。
中秋……
想到“中秋”俩字，顾苒低垂着的眼眸终于轻轻动了下。
得有五六年没回来了吧？记忆里的小城都改头换面了，抬眼便是灯光璀璨的栋栋高楼和各具特色的网红小吃。
不像上学那会儿，也就学校门口的烧烤摊和旁边面馆最火爆了。
顾苒紧了紧塑料袋，伸手打了辆车，车内空调声有点大，夹杂着车在广播。
一首老歌，一份回忆，孤身一人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起点。
“美女，去哪里？”前边师傅忽地问了句。
顾苒回神“啊”了声，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报了个面馆名
“一口鲜”去年就不开了，”师傅说：“现在好像改成咖啡店了。”
“一口鲜”不开了，关于他们的那些年少轻狂，那些爱恨缠绵，那些夏夜的风，冬天的雪，春天的杨柳，秋天的落叶，以及少年璀璨的眼眸与誓言，好像也只存在在她彻夜难眠的回忆里了。
顾苒闻言一愣，片刻才说：“那就一中吧。”
深夜的烧烤摊依旧热闹，牵手逛街的情侣，饭后消食的大爷，还有你追我赶的熊孩子。
这不都是人间烟火气吗？
顾苒放下啤酒杯，缓缓抬头看着闹哄哄的人群和万家灯火的街道，旁边一中上课铃响了又停，不过中秋的话，应该只有高三的还在上课。
她回头看了眼学校的方向，一中还是老样子，灯光璀璨，书声朗朗，北风忽地更大起来了，将旁边梧桐和银杏叶儿吹得哗啦啦响。
记得去夕大报道的前一晚也是中秋，她跟陆逍推着行李箱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
好巧不巧又碰上了他们的班主任陈老师，陈老师一般都是很严肃的，但那次可能是因为他们考得好，陈老师难得露了笑脸，还语重心长地跟陆逍说：“小伙子，顾苒是个好姑娘，你今天把她好好的带出去，改天就要把她好好的带回来，不然，你连考了两次中考的自己都对不起。”
然后呢，然后陆逍先是偏头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回看向老师，认真说：“老师，您放心吧，我不会辜负她的。”
脑子里忽然响起那年中秋陈老师和陆逍的对话，接着便是一阵头疼欲裂，顾苒抬手捶了捶脑袋，哽着喉咙从包里掏了根烟。
虽然已经答应了医生要戒烟戒酒，并且尽快住院手术。
但头疼得特别厉害的时候，顾苒还是忍不住地想抽烟，似乎只有尼古丁这种足够刺激的东西，才能让她极度紧绷的神经得以片刻宁静。
“啪”一声轻响，打火机点着烟的同时，克制许久的眼泪也缓缓滑下脸庞。
不知不觉间，脚边已经放了好几个啤酒瓶，顾苒抬手抹了把眼睛，摇摇晃晃起身去结账，起了几次也没起来。
“……”
这是喝醉了吗？
深秋的夜里有些凉，北风一吹更是冷得彻骨，她吸吸鼻子，刚要抓起手包找手机，余光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穿校服的大男孩，顾苒呼吸一滞，下意识起身追到学校门口。
他没有停留，他走进去了。
她张嘴喊了声，“陆逍。”
声音嘶哑又小，那个男孩没有听到，顾苒呆呆眨眼，下意识跟着往里走，还没迈进大门，就被保安拦住了去路：“你好，干嘛的？”
“我……我同桌进去了，我找他。”女孩醉得有些站不稳，声音也含糊：“叔叔，您快让开，快让开呀，不然我就……我就找不到他了。”
保安闻言侧头看了眼那高中生，又回头仔细打量着她，西装，衬衫，高跟鞋，这是学生？
“姑娘，你喝醉了吧？就你这身行头，哪里像学生了？走开走开，还忙着呢……”
顾苒头晕得厉害，腿也软得没力气，她伸手扶墙缓缓蹲到地上，吸着鼻子讷讷地，“我是高二（8）班的顾苒，我是学生，叔叔你怎么不相信呢？我就想进去，我想进去……呜呜呜呜我也想进去。”
“……”
保安有点无奈，但看这小姑娘醉成这样也没个人管，他就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别哭呀，哭了也不能让你进去是不？不如你给你同桌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吧，你有他电话吗？”
电话，陆逍的电话。
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顾苒没再说话，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低着头摁了好几次也开不了锁，女孩有些生气，也有点委屈，捏着手机胡乱点了好多下，电话总算拨通了。
“我有，有他电话，我把他设置成紧急……紧急号码了。”小姑娘哆哆囔囔地，也不知道在跟谁说。
嘟——嘟——
两声盲音过后，那边传来一道低沉温柔地男声：“喂。”
眼泪就是在这一刻下来的。
呼吸也是在这一刻停住的。
她怎么能给他打电话？三年前就听说他已经结婚了，他现在是有家庭的人，她怎么能给他打电话，怎么能去打扰他，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顾苒头皮一麻，酒也清醒了些，她眼错不眨望着手里仍在通话中的手机，抬头吸了口凉气，想直接挂断，想不再联系，却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抬起疯狂颤抖地手指。
是的，她害怕了。
从做完CD，接过医生手里单据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害怕了。
倒也不是害怕死亡，毕竟被牵挂，被念念不忘的人活着才有意义，可是，当年离开她都没跟他说声再见，都没来得及祝他幸福，都没有勇气参加他的婚礼，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如果就这样死在异国他乡，心里难免是有些遗憾的。
做完检查的当天晚上，顾苒还是孤身一人回到公寓，坐在落地窗旁边抽完一整包烟，天边也慢慢亮起一抹红。
突然间，顾苒想到了高三开学后的第三天，那个鸡零狗碎的巷子口，嘴里哼唱着《风吹麦浪》，身上被晚霞镀了一层光，手里还夹着一根烟的陆逍，用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