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那条暗绿色裙子他曾在母亲的设计稿上看见过。
绸面的长裙在灯光下带着柔顺的光泽,束腰处是一朵白色山茶花,圣洁而美好。
裙尾处的花瓣带着模糊的银色光辉,是细致温和的苏绣。
这条裙子,原本是母亲为他们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设计的。
母亲说过山茶花的话语是,高洁而理想的爱。
莫名讽刺。
穿着中式旗袍的服务员端着盘子上菜,摇曳的身姿吸引在场男人的目光。
墙面微微反光,周鸢打量起包间的装饰。
玻璃屏风后是一盆牡丹花,明艳的粉色,和包间里的木质复古风桌椅并不相符。
喜欢牡丹花的,必定是这位赵明歌了。
宾客大多到齐,周显举杯站起。
“诸位,感谢大家能够出席这次的宴会,明歌与我多年,应该有一个名分,今天来就是请诸位做个见证。”他举起酒杯小酌一口。
商业精英的风范尽显。
什么名分他没说清,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正牌妻子卧病在床多年,现在还靠着国外的机器续命。
周显和这位“爱人”也不是在周母昏迷后才勾搭在一起。
他一生在商场叱咤风云,英明果断,但感情却为人诟病。
为了家族产业找到和初恋相像的卫初做替身结婚,却在妻子怀孕时和回国的初恋又搞在一处。
如果不是赵明歌上门挑衅,或许卫初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负心男人脸上是欣喜的神色。
周屿行握着扶手的手收紧。
早在他知道周显出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是他的父亲。
“我出现在父亲的结婚典礼,是不是煞风景了。”周屿行甚至没有起身,只淡淡看着情意绵绵的两人。
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看着这个正室的儿子会说出怎样的话。
却是周鸢接过了话茬,“不打扰哥哥的婚礼了,我和阿屿还要去寺庙为嫂子祈福。”她脸上是温和的笑容,话语却极尽嘲讽。
在婚宴这样正式的场合,正大光明的否认赵明歌的身份。
周围嘘声一片。
大家都没想到周鸢会和周屿行一样,在这样的场合让周显难堪。
周屿行起身,微微低头表示歉意。
大家才注意起当年那个抱着父亲腿痛哭的男孩已经成了青年。
他的气质沉稳了些许,眉眼间都透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黑色西服展示出他颀长的身形。
他和周显并不像,像是拔节的树,高大又肆意。
就在大家以为他会站在周显面前和他对峙时,周屿行从过道离开。
他的身形在屏风前停下,低头看着那盆牡丹,声音平缓:“我记得奶奶最喜欢牡丹。”
他转头看着周显,目光冷淡。
周鸢挽着他的胳膊,“母亲喜欢牡丹是因为父亲说牡丹大气雍容,能登大雅之堂,哥哥别弄错了才好。”
气氛在周鸢说过这话后降至冰点。
周显的脸色铁青,胸腔剧烈起伏,像是要怒骂出口。
大家都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赵明歌伸手抚了抚周显的胸口,眼神示意他不要生气,随即转头语气温和,“我能陪在周显身边就好,今天的事若是闹得大家不愉快我反倒羞愧难当。”
“就当是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没别的意思。”她说话时神色温柔,仿佛大度倒不在意周鸢的话一样。
面前的人看着温和乖巧,可眼里透出的算计周鸢收在眼底,她冷笑,“一家人这个称呼倒不必。我和阿屿先走了。”
留给众人的只是离去的背影。
“他们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周显长叹一口气,揽住依偎在自己身旁的温柔人儿,“等以后你进了家门,有机会调教。”
有人笑呵呵地开始敬酒,这场聚会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渐暗的天际微微泛红,云朵大片铺散在地平线,像是被火烧红的碎金。
周屿行看见衬衫上的大片残影,橙黄色的柔软。
他和周鸢目光相对,随即默契地笑出声来。
周鸢的手搭上他肩膀,“看不出来你小子蛮有气场,我以为你会一直内敛。”
“姑姑不也像小孩子一样和我打配合。”他嘴角是未散的笑意。
周鸢抬头仰视着侄子的眉眼,原来真的长大了。
她想起赵明歌的白莲花行径,随即撇撇嘴,“你爸是没救了,明摆的小三插足婚姻,他竟然以为自己一往情深找回初恋。”
周屿行的表情僵硬着,想说些骂人的话,到嘴边才发现并没用,只是低声附和,“他是负心汉,没有解释的余地。”
黑色林肯停在面前,温润的男人从主驾下来,走到周鸢面前接过她的手包。
“小泽我先和你姑父去接小冉了,需要我们送你到校门口吗?”
男人看着周屿行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看着男人默默站在姑姑身后,挡住初秋微凉的风。
他一直认为父亲和姑姑的婚姻是两个极端。
“不用了,我还想去小公园逛逛。”他拿出手机查看着最近的回校路线。
男人帮姑姑拉开车门,在上车前和他点头告别。
风很凉,路灯暖黄的灯光照在他的眼睫。
他点了一支烟,行走在无人的街道。
有一片叶子落在他的左肩。
他想起了倪清。
这片落叶他没有抓到,那是不是喝可乐的愿望就不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