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望归人
玉玑子随君尉入了山门渐行渐远,陆南亭跟南奚回了亭子继续未完的棋局,燕如一和凯枫得了新玩具正是新奇,翻着口袋找东西投喂。
天地一瞬风雪突然大,远处似有剑影流光划过,淹没在风雪之中,燕如一若有所感,丢开手里的团子飞奔出去,扑进落下来的人影怀中。
“师父,你怎么才回来!”她咬着下唇,将自己藏进君白的披风中,一颗颗泪珠从眼角滚落,温热了冰冷的衣裳。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跟下山时比起来,君白只肩膀宽厚了些许,那是少年到青年的蜕变,燕如一却高了一个头不止,从跑快两步还能摔的糯米团渐渐有了小姑娘该有的娇俏。
山道弯处,玉玑子转头回望,依稀可辨风雪中二人相拥静立,那浓烈的思念终于寻到归处,肆无忌惮的融入风雪蔓延,像一杯上等的香茗,初尝苦涩,入口回甘,回味无穷。
有雪落在他眼角,化作斑驳水迹,转瞬即逝。他收回目光向着更高处行去,那些无谓的思念兜兜转转在原地打转,随着时间的逝去,或许会淡化,又或许更为浓烈。
真好。他在心里道。
愈演愈烈风雪迷乱了人眼,压弯了竹腰,南奚一手抄起小毛团子一手拎着棋盘,陆南亭和君白一人一个孩子踩着剑往回飞,山间溪流已经凝成冰瀑,才探出头寻找果子的小动物又从匆匆回到洞中。
新年的第一场雪落了,春天又快到了。
去紫薇阁交了剑令,被师父拎着训了整两个时辰,君白还头一回知道自家师父训起人来也这般威严,连掌门都插不上话,等蔫头巴脑从紫薇阁出来后,又被小徒弟缠了整日,等终于把俩小的哄去睡了,他才松下口气。
轻手轻脚的掩内室房门,君白拍着胸脯长舒口气,陆南亭端着碗面过来,上面整整齐齐码了一圈牛肉。
“还是陆师兄懂我。”君白几步过来接了碗风卷残云的干完了整晚面,连粒葱花都没剩下。
“就知道你没吃饱。”陆南亭倒了杯热茶推到君白面前,那厢南奚领着坛酒侧着身推开条门缝进来,瞧见桌上干干净净一个海碗乐了,“这碗干净的都不用洗了。”
他放下酒,又摸了个油纸包,里面包了花生米鸭舌头并着几个卤鸡爪,看着架势是要彻夜长谈。
君白先喝了两碗酒,才觉得舒坦了,“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出海了!”他真心实意的感叹。
海上有什么?
有变幻莫测的风暴,随处可见的海兽,运气好能见着两个小岛,运气不好连着个把月都是茫茫大海。
“我吃鱼都要吃吐了啊!”君白捶胸顿足。
“嘘!”陆南亭南奚一人一手捂住他的嘴,见内室无动静才放开。
二人不赞同的看着他,“你动静小点,别吵着孩子。”
君白讪笑,“船上声音小了根本听不见,一时半会没改过来,我多注意。”
君白说起他此行的经历,从中原小村庄的孤寡老人说到江南富商的闺阁小姐,从燕丘茫茫草原说到幽州四方风物,从流云渡的贸市说到海市的歌舞,再说那苍茫大海时而晴朗天高海阔,时而阴沉黑云压顶,时而有鱼跃海面随船而行,时而有海兽兴风作浪横生枝节。
“若不是我身自在踩得好,兴许现在还在海上飘着呢。”
陆南亭与南奚面面相觑,“这又从何说起?”
君白嘿嘿一笑,没接话,像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然后从乾坤囊里摸出个鎏金盒子,里面装着鸡蛋大小的珠子。
那珠子呈海蓝之色,中有莹光流转,外环水雾之姿,还是陆南亭见多识广,端详片刻,猜测到:“看起来像是鲛珠,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先人所载,鲛人一族死后可析鲛珠一枚,乃鲛人至宝,轻易不与外人得见,遑论带走。
说起这个君白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此乃一位鲛人姑娘所赠,说与我有缘。”
那日君白连同商船其他侠士刚斩杀一只发狂的海兽,转头回望之间他们的商船支离破碎,船员三三两两的抱着大块浮木飘在海面,幸而离鲛人领地已经是不远,他们找了根绳子将人串成一串,一人踩着身自在,一人踩着风腾云,还有一人稳稳当当坐在玄龟背上,牵着绳子一路飘过去。
他至今不想回忆一照面鲛人拿他们当海盗的情形。
至于这枚鲛珠,是临别时鲛人族说感念商船不畏艰险为他们带来丰富物资,赠与他们每人一件珠宝。不过一点他一直没想通,他们在岛上休整数日,似乎每人都被鲛人女王单独召见过,难道这是他前世留下的风流债?
也不无可能。
这颗在世人眼中已是传奇的鲛珠比起其他收货算是毫不起眼。
桌子上陆陆续续摆上了君白掏出来的瓶瓶罐罐,那些大件或是没那么惊奇的东西则胡乱堆在地上。
陆南亭和南奚从原本的惊奇到木着脸听君白介绍,什么乌金石、寒冰铁等价值千金的锻材只配待在桌底,鸽子蛋大小的东珠粗暴的装在麻袋里,被珍重放在桌上的只有几个巴掌大的匣子和半尺高的玉瓶。
陆南亭指着那个似玉非玉,流光溢彩的瓶子问:“你说这是何物?”
那瓶子周遭有一团凝而未散的薄雾,端是这样放着,便觉一股寒凉之气扑面而来。
君白抬头看了眼,不在意的答道:“瓶子我不知道,不过里面装的是沐月之泉。”
“哪个沐?哪个月?”南奚问。
君白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奇怪,“自然是你知道的那个沐月泉。”
“还有,它旁边那个小匣子里装了块日之精,这东西总爱乱跑,只有这匣子关的住!”
说起这个他还有点恼,当初被这小东西折腾去了半条命,那个神神叨叨的怪人还非硬塞给他,要不是看在……
谁让他有求于人呢。
他叹口气,掏出最后一件物品,慎之又慎的放在桌面,那是一个长匣,陆南亭猜里面可能放了一柄剑,又或是是两柄。因为那盒子用来装剑,显得过于大,过于长。
长匣轻起,一团暗黄的光晕晃了人眼。
匣子里躺着一张琴,一张一眼看上去便不凡的琴。
琴身暗金,木纹细腻,纹理之间似自有道法,内有隐隐灼气含而不发,琴弦明华,根根透光,中有碧青生机凝而不散。
“这是、灵器?”南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