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分
,你一直喜欢虞老师对吧?”
小女孩还戴着小围裙,袖子卷高了,胳膊上被烫伤的痕迹也几乎看不出来了,神色严肃像个小大人。
“嗯。”他坦诚的点了头。
“那她呢?”
“或许也是。”他不觉笑了,趁机伸手拧了一把小女孩的鼻子。
大约是太用力了,红彤彤的显得分外委屈。
他自然不希望孩子是这样严肃且忧心忡忡的。
他才是成年人,是那个足以撑起她的小世界也需要领着她领略到更大的世界的人。
小女孩揉着鼻子,靠在他的身边,乖乖巧巧的和很多小孩子一样。
他则认真地看着她道,“感情从来都不是交易,不是说你喜欢了别人就一定也能得回应喜欢,这里没有公平可以说。”这样的话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只能是一知半解,他神色看着更是耐心,“自私一点说,等你以后长大了,爸爸也更希望你遇到的会是个健康并且有担当的人。”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点头,她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一些,他的口气软了,“爸爸都这么大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用担心。”
不是怦然心动,同样不是日久生情。
对他来说,这天的坦白思量许久,是在内心里将自己所有的遮羞布都扯去。
他试图用尽量平和的措辞描述了自己遇到过的很多不堪,唯恐说得激烈些再直白些她会因为那些更加锋利的文字而生出畏惧。
文字的匮乏似乎又让一切苍白起来,他平淡的提了那句不成样子,再要描述不忍心了,不成样子自然就被轻轻落下。
哪样的不成样子,一时成了悬念。
十多岁时他还是半大的孩子,生活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在医院躺着的大半年他浑浑噩噩,收不拢的伤口无休止的换着药,他哭喊到失了声。直到多年后的噩梦里他还能嗅到周身难闻的药味,耳边还偶尔会响起剪刀剪去腐烂组织的声音。
她知道他很讨厌医院,后来也知道他不喜欢剪刀碰撞的声音。
回去上学的时候,他还在漫长的复健中。他走得并不太好,但好在穿着衣服只要不多走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奇怪。他上学会去得很早,不走动,身体看上去的完整让他在那段时间没那么惶恐茫然。直到无礼的女方家长扯脱了假肢,踢打在他敏锐的伤处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和蠢笨。他被老师用自行车推到的派出所,在狭小的值班室里,那个看起来敦厚也温和的民警安抚他,他一言不发低着头整理了扭到了一边的接受腔,蹭破的皮肤让他指尖颤抖着,顿了片刻将皮带抽紧。那时候他没有现在的平静。他不希望被看到那些不美好的一面,他试图用那种明明知道是遮掩的方式维持体面。
为了能够尽量让他走起来更加顺利,之后的几年里他陆陆续续接受了多次矫型手术,从腰间,从背上取来的组织移植在了左腿残端替代了受力面层层叠叠的增生疤痕,让他勉强能够走得久一些。他后来照了镜子,背上腰上红彤彤的疤痕与之前那些纠缠在一起倒像是儿时看到过的聊斋中鬼怪模样。
她则是在不久之后才看到他提过的不成样子。
水上乐园的水让二人成了落汤鸡。他将她湿透的衣物用吹风机吹着,她在临时开的钟点房里洗了澡,披着浴袍嘻嘻哈哈笑着二人的灵机一动,他同样滴着的水在脚下汇出了一滩水渍。见她衣服干了,他伸手递去,回头打量了一眼浴室,“我一会儿吹干就好了。里面小,转不开。”她也认同。
这也算是二人初次的坦诚相待,吹风机吵闹的声音盖住了她很多想问出口的话。她抱开了拦在眼前的假肢,并不轻。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低声还是说,“真不好看。”
的确不好看,即使已经过了十多年她依然能看出当时愈合时的艰难。她并不十分会动情,在吹风机依然忽远忽近扫过的风中小心翼翼触了触包裹在骨上单薄的皮肤。
他大约是想躲开,她适时停了手。
吹风机的吵闹停下了,他看着她笑了,“是不是感觉很奇怪。”
“会被硌到么?”
他想了想摇头,“已经适应了。”
她不禁感慨,适应真是个巧妙的词。她没有追问,只是接过了他手里的吹风机慢慢地吹着。
他一时间的局促不安,在这慢悠悠的风中散去,随着暖洋洋的风生出了喜悦。
他情不自禁靠在了她的身上,像是很多年前就想做而没做的那样,靠了良久才道,“这些都过去了。”
他到底不是多年前了,会有想要说出口的委屈,那些早被他嚼成了渣。所幸又学会了动情,学会了曝露一丁点的脆弱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