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贝斯勋爵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惠特比小镇,牛羊粪便的气味在还没有看见木板城门的时候扑面而来。
中世纪的小镇没有像样的石板路,成块的被打磨过的石板拼凑出市集的大路,中间长满杂草,锯齿状的叶片不时割破路过小孩儿的娇嫩皮肤。
市集很热闹,叽叽喳喳,人声鼎沸,卖陶罐的,卖牛羊肉的,还有表演喷火的民间艺人。
才刚进城门不远,一个脸上长满雀斑头发金黄的男孩明显和陆逢几人相熟,见到他们间围着林舒慕进来,这个本就在大笑着掷石子的年轻人显得更开心了,凑到他们身边大声囔道:“你们找到了忒贝斯勋爵离家出走的女儿!太好了!你们今天晚上一定会吃到不少好吃的,到时候能让我来喝杯葡萄酒吗?”
陆逢还来不及回应,林舒慕先回答了:“当然可以,你是他们的好朋友吗?晚上我会让管家在他们的农舍开宴会,你有多少朋友都可以来!”她微微笑着,温柔得像太阳底下的向日葵。
雀斑男孩呆住了。
“卡普,”陆逢叫那个雀斑男孩,“放心吧,勋爵不会忘记我几个的功劳的。”
卡普忽然那么大声的凑上来,几乎让整个集市的人都找到陆逢他们找回了林舒慕,其实是担心勋爵家的人在找回了女儿后翻脸不认人。
“抱歉,”卡普脸上的轻松被严肃代替,他郑重的对林舒慕道歉“忒贝斯勋爵家的女儿在我们这里的风评并不是很好,我以为和仁慈的老领主不一样,您会是个只知道剥削的主,就和附近其他镇上的农场主一样。但我现在知道了,您是我们的朋友。”
他看起来不比陆逢他们大多少,却处处维护陆逢他们,看来比她早几天达到的陆逢他们已经和当地居民们混得很熟了。
可能是考试系统的原因,没有一个人觉得林舒慕等人的中式名字出现在中世纪的欧州感到奇怪,也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黑眼睛和黑头发,尤其是陆逢一头的蓝毛在一众金黄头发的西欧人中间奇怪。
他们就这般自然的融入了惠特比的一切。
江涵他们感动的和卡普勾肩搭背,拍胸脯,要是有酒能当场唱起歌来。
“我们快点回去吧,霍莱阿姨现在可能在生我们的气了,”陆逢说出了个陌生的人名后,几个快乐的男生立刻沮丧了起来,“谢谢你卡普,晚上的聚会你一定要来。”
告别了卡普后,几个人继续穿行在集市上。
“霍莱阿姨是谁?”林舒慕问。
正在哀嚎的李项回了她:“她是我们的债主,刚开始考试到这里时,我们四个人都成了没有亲人的农民,陆哥把手一挥,让我们把手里的房子全变卖了去向勋爵卖田,我们就成了自耕农,但同时我们也失去了房子,只能租酒馆的房间,霍莱就是酒馆老板娘。”
“我们等一下就要去酒馆汇合,不出意外的话,晚上的聚会应该也在那里。”蒋逊接口道,“我们已经欠了霍莱阿姨不少钱了,就我们的耕种速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所以我们很怕她。”
“怕什么。”陆逢漫不经心接茬道。
……然后没了下文。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让勋爵帮你们。”林舒慕道。
“学姐!”
“你是我唯一的姐!”蒋逊和李项几乎抱头痛哭。
那当然是要还的,林舒慕脸上笑眯眯,心里的算盘噼啪作响,这三个人心思单纯,挺好收买的。
“啊,那好像是勋爵的人,”前头的陆逢无感情的说道。
林舒慕也上前,人声鼎沸,一伙穿着银色外甲的士兵在盘问着一个猪肉铺的人,领头的男人四十出头,一头金发已经发灰,瘦削肃穆,脸上是化不开的浓郁悲伤。着一身烟灰色战甲,外罩橄榄绿披风,上面绣着新月与孤狼的家徽。
一行烟灰色字体在那个男人身边展开。
【身份:忒贝斯勋爵
战力等级:武士四级
状态:遗传性心脏病 】
在中世纪的欧洲,人们对心脏病束手无策,就算去救治了,也只会又添一笔庸医害命的案例。
勋爵时日不多了,被病痛和女儿离家出走的双重打压下,背都微微佝偻起来了。
林舒慕顿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的父亲很早就和母亲一起去世了,而且父亲给她的印象并不好,只有无尽的折磨谩骂和酒瓶。
她不知道怎么和父亲相处,但在这次考试中,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一旁的陆逢推推她道:“别勉强自己,我们就这样走过去吧。”他的声音软软的,像太阳晒过的蒲公英花。
林舒慕僵硬的笑了一下,朝他比了一个干巴巴的“ok”然后朝勋爵冲去!
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不就是娇憨可爱小女儿吗?她能演出来!
……
的吧。
先是百米助跑,然后扑进父亲的怀里,然后故作高兴,语气愉悦:“父亲!你来找我了?”
忒贝斯勋爵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抱过自己的女儿了。
他知道女儿在埋怨她,狠他,也恨自己的妻子,可是没有办法,那个秘密是家族维系着生存的关键。更何况如今金雀花王朝正在爆发着战争,女王和公爵的战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到惠特比小镇,如果不去努力坚守,那么守护的那几百年就都成了笑话。
沉没成本太重了,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收到女儿的诀别信,勋爵才生出不顾一切的勇气来,那可是他的孩子!远离他可以,痛恨他也可以,只要她过得好,可是一想到也许他的珍宝在森林里被野兽啃食,他就心如刀绞。
于是他穿上许久未穿的盔甲,打算如果在内城找不到女儿,他就要去密林深处。
哪怕破坏忒贝斯家族百年的誓言。
谁知道,腰间一暖有人抱住了他。
年近四十的勋爵没听见女儿说什么,只是觉得眼前如梦似幻,眼里只有女儿的微笑。
他上一次抱住她,还是在女儿出生的时候,她很少对他微笑,永远都是在歇斯底里的对他发脾气,哭着问他:“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只在乎亚伯,为什么没有人听见我说话,为什么要生下我?”
女儿放开了手,牵着他柔声细气的介绍着救她的朋友们。
女儿牵住了他的手,柔软得仿佛一捏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