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寒(二)
因为宁羌的话,楚夕整夜都未睡好。
思绪在混沌与清醒中交错,而始终躲不开的场面里,皆有宋朝。
茫然睁眼,摸了摸微微发烫的面颊,屋外天已微亮,楚夕默默起身,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决定不再与自己作对。
想不明白的事便任其发生吧,总能知晓结果的。
轻推门出去,隐约间听见有人的交谈声。
楚夕不由疑惑,声音像是从前厅传来,于是默默行至前厅外的木门之后。
“君姑,您知晓我今日来意,还请您能帮帮我。”
“哎,你这孩子,那何四郎身上背的是命案,我又能如何帮他啊......”
“我晓得的,我就是想让你去和宋县丞求求情,能留四郎性命便是。”
“这...我该如何开这个口啊,那萧家二老因阿原的事受了那么多的罪,我怎么有脸去求情啊......”
阿婵阿母闻言一顿,随即气恼的开口道:
“君姑,即便你我素来不亲厚,可我们也是一家人吧,四郎亦算得上是自己人,您如今不帮着自己家人,怎的心疼起旁人来了......”
“你...你这是什么话,那何应的确做了错事,难道不该认罚?欢娘,你们就是太惯着这个阿弟了......”
“你莫要来教训我,我们家中只这一个儿郎,若四郎出事,叫我阿父阿母如何活,君姑,您今日就给我一句准话,能否去找宋县丞求情?”
“你...你也太瞧得起老身了,我如何能让归程改主意?”
“您莫要以为我不知,阿婵都同我说了,住在家中的那位娘子与宋县丞关系甚好,顺带着您与县衙的关系也亲厚不少,您收留了这么多外人在家,却不肯帮衬自己家人,您是我君姑,又何曾真当我为新妇!”
妇人气急,出口之言染着怒意,徐媪被这话激的一时回不过神,楚夕有些担心,却碍于旁人家事,自己无从规劝。
徐媪见新妇气急,担心她的身子,只得出声安抚道:“你也莫要着急,冯县令与归程皆是好官,他们定会公正的,我去给你取件衣服,莫要着凉了......”
说罢起身,哪知那妇人毫不领情,亦站起身来,嘴上嘟囔道“虚情假意的”,便准备出门,徐媪下意识便要去拦,妇人随手推搡间徐媪向一旁倒去,后腰撞在了桌角处,不由喊叫出声。
妇人见状一慌,忙要上前去看,身后却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将徐媪搀扶着坐下,轻声开口道:
“徐媪,您没事吧?”
“....没事,我坐下歇会就好。”
扶徐媪坐在椅子上,楚夕转身开口道:
“徐夫人,徐媪身子不好,不如您先回去吧。”
妇人本想出声争辩,但也自知理亏,轻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待妇人离开,楚夕在徐媪身旁坐下,听见徐媪默默叹了口气。
“徐媪,莫要生气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好......”
哪知刚起身便听到徐媪“嘶”了一声,楚夕才意识到徐媪受伤了,忙将人扶到床上,掀开衣服时看见后腰处红了一片,
楚夕顿时气急,开口斥责道:“徐媪,您方才怎么都不说呢,腰上红了好大一块。”
“哎,说了又要同欢娘纠缠半晌,罢了,我擦些药油便好了。”
“我方才都听到了,您家新妇有些失礼了,何应杀了人,依律法便该得惩罚,此事你我无从干涉,宋县丞亦无从干涉。”
“是啊,她糊涂啊,可她有句话倒没说错,我们是一家人,对错只能认着。”
楚夕闻言不语,默默帮徐媪上药。
是啊,家人间那道无形的绳索不会因外物而脱落,只会弥久长存,可救人于水火,亦可覆灭于江河。
***
因冯佑回城,何应一案便由冯佑接管下来。
依照律法,何应之罪应该流放,但冯佑迟迟未下判处,宋朝亦有些疑惑,就在百姓皆议论之时,判令落下,将何应押往苍梧,由郡守处决。
“夫子,此事始末何应皆已交待,为何要将其交给苍梧判处?”
冯佑闻言沉默。
本不愿过早将此事道出,但依归程的敏锐,想必是有所察觉才会跑来问自己,罢了,早些告诉他,也好早些做准备。
“你可知我此次前往苍梧为何呆了月余?”
“学生...不愿多想。”
“...你猜到了吧,武陵出事了。”
宋朝闻言一愣,本以为是雍州的事,怎么是武陵?
“定王...起兵谋反了。”
“...定王?怎么会?”
不怪宋朝惊讶,先帝有四子,定王禹玚为皇二子,因生母身份低贱,自幼便不被重视,未待其及冠,先帝便将其封为定王,赐封地武陵,自此固守一方,却从未听闻有何异样之举。
如今被告知定王谋逆,任谁都会觉得荒谬。
“我初得知时亦是震惊,奈何朝廷已有证据。”
“...是何证据?”
“数月前乃先帝忌日,圣上特准几位王爷前往都城祭祀,听闻祭祀后,定王与圣上于未央宫独处许久后离去,次日便回了武陵,谁知几日后便听闻其于武陵起兵谋反。”
宋朝闻言一惊,难怪前些时日有诸多百姓逃往苍梧,不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可这与何应一案有何关系?”
“若单单只是何应这一起案子的确无关,可我在苍梧的那几日,听闻各县皆有此类案情发生,且背后皆有教唆之人,后来听你说那人是安平公的部下,想来定王怕是与安平公有所往来,若真如此,这些案件恐得一同调查。”
“您是说安平公在背后支持定王?”
“如今波诡云谲,如同于迷雾中前行,敌友难辨。但是归程,你定要记住,无论朝堂发生何事,吾之为官,始终得受于百姓,臣于圣上。”
“是,下官明白。”
从后殿出来,宋朝的心不由一沉,那日送夫子离城时的凉意复又涌出。
谋逆,叛乱,于皇族,是政权的更始,于百姓,亦是生死的劫难。
乱世将显,自己如沧海一粟,可砂砾亦想尽力,护住自己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