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下)
醉仙居二楼包厢内。
“你那金叶子怎会不值钱?那老板定是看姑娘对中原事物不了解,见识得少,诓你呢。便是无钱拿那东西抵,也够你在那旅店吃住一个月了。”
“我原本以为你们中原同我们那风俗不一样,那掌柜的开始又一副好人模样,我便也信了。”赫舍里敏本小心试探着夹取眼前的食物,见卿玥不加阻拦,便大着胆子将筷子伸到桌子中央的菜品中。
救下那女子后,卿玥本欲就此告别。怎料那女子的肚子正于此时发出“咕咕”声响,路中散落的包裹也被掠过的马蹄踏地发黑发皱。着实可怜的紧。
可能是因为刚刚得知王母疯了的消息,可能是因为今天的雪下的正深,可能是因为那女子的双眸有着魔力。放在往常,卿玥最多给其一锭银钱,自己便转身离开,可今天,卿玥心软了,便带着她一同来醉仙居用食。
那女子说,自己从西域来,与家人走散了,身上并无中原钱币,只有几枚金叶子和些金银饰品及西域琉璃珠。那掌柜的说她的金叶子不值钱,一枚只能抵两日的房费,便将其的金叶子全骗走了。她在那旅店才住了五日,今晨发现包袱里少了许多金银饰品,便向前台询问小厮,本是好言好语,没成想那小厮和掌柜倒是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将其赶出了旅店,还在大街之上羞辱自己。
“姑娘吃慢些,别噎着。”卿玥望着眼前正狼吞虎咽的女子。
“我会给你饭钱的。”赫舍里敏抬起头,朝卿玥方向看了一眼,“别叫我姑娘了,嗯……叫我敏儿便好,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方才在街上还带刺的人,此刻在自己面前却是一副不设防的真诚模样,卿玥忍不住想逗逗她。
“敏……姑娘,你就不怕我也是坏人?”此次外出自己男子打扮,直唤女子闺名总归是不太好的,卿玥又不想拂了她的意,便取了个折中的办法。
“你是好人,不然方才怎会以身涉险来救我。”赫舍里敏回答地笃定。
我……是好人吗?卿玥又想起了过去不久的雪夜,还有翌日夜里的冰凉。
“钱便不必给了,这点小钱,在下还是有的。敏姑娘先吃,在下有事先告退,稍后便回来。”卿玥起身抖了抖衣角,作揖后醉仙居一楼前去。
一楼角落处,坐着位身着蓝黑武袍的剑客。
“碧水让你跟着的?”卿玥拉开那剑客对面的椅子,斜斜坐下。
“是。护着殿下的安全,是臣的本分。”剑客模样的人坦然道。
“你倒是听她的话。”卿玥自顾自地拿起木桌上的壶,斟了杯粗茶,“萧然,你不是我公主府里的奴。护卫宫城便是尽了你的本分,不必把时间花在我身上。”
“臣并非日日跟着殿下,有时是公主府里的其他人,臣只在未当值时才来。殿下不必担心,臣无怨。”萧然低眸。
“可是我有怨。”卿玥直至看向对面那人。
“臣不敢。”
“行了,跟便跟着,以后跟之前知会我一声便是。”卿玥抿了口茶,“还有,我不让你跟着的时候,别跟,也别问为什么。”卿玥最后一句说得淡然,话里的冷意却溢出了茶杯。
“臣定谨遵。”萧然依旧一副木头模样。
卿玥见他眉眼不改声色,放下茶杯后便欲离开。
“但方才还是谢谢你……的剑了。我去买蒸糕,刚才的掉了,怪可惜的,别跟着我了。”卿玥回眸望向萧然,那人低头表示默然。
暮色将近,天际浅浅冒出了月牙尖尖。
卿玥踱步去那街角,所幸老板还支着摊,见她去而复返,喜笑颜开,硬是给她便宜了几钱。
抱着蒸糕,还未进入包厢,卿玥便闻见股浓郁的桃花香。
“你回来啦?”推开门的那刻,赫舍里敏转头向卿玥的方向,脸颊已泛上微醺的粉意,渐红的唇色比初见时更显娇艳。
“你喝酒了?”卿玥将蒸糕放在桌子中央,拆开草线,甜软的热气霎时扑向手心,卿玥撕开一片油纸,包住一小块蒸糕,递向赫舍里敏,“敏姑娘,吃点蒸糕醒醒酒吧。”
赫舍里敏桌前的方寸天地,摆放着两坛酒,酒身上贴着张红纸,纸上是墨字写就的“桃花笑”三字。桃花笑,是醉仙居的名酒之一,以清雅闻名,亦以后劲大而不失烈性。
“谢、谢。”许是沾了醉意,赫舍里敏两个字说得缓慢。
赫舍里敏轻轻接过油纸包裹着的蒸糕,拇指像是不经意般蹭过卿玥的掌心。有点痒,却因为温度而带着暖意。
“好吃!”卿玥见对面一副小孩子模样的女子笑眼如月,纯真的双眸里流转着喜悦,自己的心底也不自觉地雀跃了起来。
等她清醒一点了,就给她寻个去处吧。元府产业下的那处客栈便不错,托元祺和范可思的名,说不定还能打个对折。卿玥看向窗外。今夜的月光真亮。
“我给你跳支舞吧!”卿玥正想着如何安置眼前这女子才可安心,身前突然袭来暗夜的桃花之味,右手处的衣袍被对向一双手狠狠拽住,皱起了纹路。方才还遥远的声音,此刻离耳畔极近,近到卿玥脑中开始快速回想这些时日来看的话本——
话本里,女子错爱上女扮男装的另一女子的故事不少,后续的结局要么各自生厌,要么反目成仇,要么……卿玥不愿也不敢再多想,今日男装出来本是图个方便,现在反倒成为思索之下的负累。可若此时坦明女子身份,又太过自作多情与刻意……
见卿玥没有反应,赫舍里敏松开衣袖处的布料,低眼凝望她的眼睛,那双眸乍看藏着许多事,可却只像是蒙了层雾,雾散去后余下满湖清澈。
卿玥抬眼,对上赫舍里敏低下的目光,“姑娘可知,在我们中原,女子给男子跳舞是何意思?”
思虑至最后,卿玥却道是自己多想,对这位或许来自西域的女子,自己怎么能够单单以京都人的行事风格论断她的行为。她或许,是真的不懂,又或许,在他们那,跳舞只是因为高兴,别无它意。
但这是在京都,总归是不好。今夜之后,应是同这姑娘不会再见了,只是别再叫她被别人再骗了去。
“什么意思?”赫舍里敏返身后退,摆放在桌上还未食尽的蒸糕染了层凉意。
卿玥笑眼望向她,却又马上恢复平静模样,“你会知道的,但你记住一点,在中原,别在男人面前跳舞。特别是我这种,只见了一面的男子。”
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