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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梦中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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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白鹭飞后,我不愿再想起炙肉馆里听到的事。是与非,真与假,不去想就可以与我无关。反正我也活不到与我有关的那时候去。

只是心一乱,生活中的一切都像是乱了套。

金斗姐弟二人的爹娘找来了白鹭飞,一群人又哭又吵地大闹了一场,逼得姐弟二人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期间一个青年自称是新到任的县令,出面和姐弟二人主持了公道,帮他们做了见证。而后那县令又找到我,问我的兄长何在。原来是以为白鹭飞的少东家理所应该是个男人,而非我这个看起来病弱无能的小女子……就连梦也乱糟糟的,嚷得人头昏脑涨。

不过这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金斗的姐姐银叶。一开始是穿着云璧的旧衣裳站在人群里,装扮朴素,还躲在酒楼里的茶倌儿伙计,丫头婆娘们后面,却依旧可见容色清冷昳丽。后来见弟弟为了维护他,宁可答应给父母按月付钱也要断绝亲情缘分,求得自己周全,又泫然涕下,不声不响地藏了起来。等到父母离去,姐弟二人才正式来到我面前。二人行了礼,金斗认真地道歉解释说其实之前父母就来找过他,但几次托人传话他没有见他们。所以事情才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而银叶则是为了感谢白鹭飞的收留,二来请求给他安排些更有用的事。

这姐弟二人果真如丁四娘所言,水灵灵的。尤其姐姐银叶,站在眼前便是活色生香,容貌柔美却神情坚毅,和我想象中的水鬼完全沾不上一点边。这样美的人,便是什么都不做,单单养在园子里都令这园子增色不少,只是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心情畅快。可惜身在泥淖,珍贵的美貌也成了怀璧之罪。

回到房间,心情烦乱之余翻出自己偷偷画的雎献的肖像。这是在他离开大泽县后画的,一连画了好久,雨夜窗外回眸,藏书楼下重逢,孔雀湖临水照影,舞剑,牵鹿,吹箫,可怎么画都不满意,而这是仅存的一张。

可这仅存的一张,看来看去也是越看越不满意。画下他的相貌,是为了方便记住他的样子。可这是他真正的样子吗?难怪自己向来不擅长画人像,却能画出他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情之所至,金石为开,原来是因为他只给我展现了他的其中一面。因为简单,因为干净,所以那张面孔就变得容易描摹和捕捉。

好吧,就当没有这回事,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没发生,抛开那些怀疑心里还能好过点。

然而即便强装若无其事,一些细小的线索还是会时不时咕噜一声冒出来:他说过他不被父亲宠爱,被迫去了军中历练;他不肯和琼音阁的人打交道;他说八个月后就会回来,让我等他;他从来没好奇过我的父母家人,来历去处;还有关于戚国战事的种种评论……

……这好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我该怎么把它完全忘掉?

隔天又拜托喓喓找英子讨要他之前为雎献写话本时留下的手稿:“不管有没有写出来,草稿是什么样子,哪怕上面只有一句话,一个字,我都要。”书院每半个月会集中焚烧废纸草稿等物,但聂英子觉得自己少有动笔的事传出去很丢脸,所以总是等房间的废纸攒到一大堆再去清理,而他两个月前才刚清理了一次。

结果只得来一大团废纸,那些皱巴巴的只字片语里有用的信息不少,但都是我已经知道了的。

所以雎献,戚国六王子风弈。他们,难道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雎献在说谎?或许是他盗用了别人的经历,捏造了一个身份,这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可以是窃来的。

去年戚国来使入京,戚国使臣为六王子风弈求娶昭越公主,被舅舅拒绝……这和雎献的出现有关系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那么巧救下我。依稀记得,当时在场的戚国人中并没有六王子。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如此周密地隐瞒身份,究竟是因为身份的特殊,还是不想在我面前露出破绽?

……无数个疑问搅扰在脑海里,缠成了一团乱麻,还是一团过期的乱麻——如果雎献没说谎的话,他一开始所说的两年后才会再回来。说不定就是两年后再次来求娶的意思。毕竟,两年后就是我“守王陵”结束的日子。不过,这些真相我是等不到了。早知道,还不如存着一个空想,也比现在被满脑子解不开的疑惑困扰地好。

两天后,人在园子里画画,云璧忽然赶来:“那个县令老爷派人来了。”

我:“怎么了?”

云璧:“他派来的人是在和杜大叔打听你的消息,那是个媒人。”

“媒人?”我思索着媒人这个词的具体含义。

云璧沉住气,进一步解释:“是来和你说亲的。”

“说亲?”我没忍住笑了出来,“说亲,才刚见了一面就说亲,这也太草率了吧。”

“我看对方好像挺正经的。”

“这么说,他是认定了我会答应吗?”

“大概也说不准吧,所以才派了媒人来,把那位县老爷夸得天花乱坠。眼下还说要见你。”

“见我啊。这位大人倒是个好人,不过还是不见了吧。”

云璧应了声,又自言自语地道:“那人一来就拉着杜大叔问东问西的,又问小姐家住何处,又问小姐家里有什么人,有没有婚配,我还以为他什么意思呢?结果问来问去的原来是想要提亲……”

听了这话心里一紧,笔下已经乱了。忽然发现,雎献就不曾询问这些。我以为他不问我是谁,是能看见我是谁,不在乎这些,现在才恍然大悟,他不问是因为他知道。

又找出那幅画来,一看再看,画中人果然已经变得陌生无比。别去想了,他都走了,以后的是与非,也就都与我无关了。

这几天的重重思虑把梦都搅浑了。许多自己压根就不曾经历不曾目睹的场景雪片般纷至沓来,逃亡,被背叛,被围困,厮杀,离散,混乱的战场……然后情景变幻,我看见六王子率领的戚军开着艨艟披拂着海雾渡海而来。突然想起来自己需要看清六王子的相貌,但内心焦躁,他却始终离我远远的,被周围的人群簇拥着不可亲近……然后就是传说中的灵珠。

不知真正的灵珠长什么样子,这般想着,就躺在了床上动弹不得。一些人拿着闪着寒光的大刀站在我床边,熟悉的人都不见了,原来要被剖珠的人是自己。

从这里,一下子坠入了失控的噩梦。要是情绪激荡,说不定就能从梦中惊醒,然而哭也好,喊也好,全都无益。直到一只熟悉的手忽然握住我:“我带你去找他。”

他带我找到的人,是雎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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