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事（六）
在荒林里穿行了两天，莫离和玄越白天赶路，晚上就烤鱼休息。
只是虽然莫离高烧恢复了，可玄越身上的皮外伤却愈发严重了。虽然他一直没对莫离提起自己的伤势，但莫离看得出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全靠硬撑。
“我们离皇城还有多远啊？怎么感觉都走不到头啊。”
看着玄越只能趴在石头上苟延残喘地休息，莫离不禁蹲在他身边问道。
玄越苍白着脸，看着夜空，虚弱地说道：“我们坠崖那天是月中，在这林子里走了两日，那么今日就该是缘夜节了，晚上城里会放天灯，到时候我们就能看出离皇城还有多远了。”
“缘夜节？”莫离虽对黎国这个节日有所耳闻，却一直不知道它是庆祝什么的。
玄越解释道：“缘夜节是我们黎国独有的节日，专为单身男女所设，订在每年六月十七。这天晚上，还未婚嫁的男女会放灯向上天乞求姻缘。若是运气好，便可过次月的七夕了。”
“竟还有这样的节日。”莫离莞尔一笑。
可惜她不在城里，不然她也想去凑个热闹。
“你很好奇吗？”玄越看出了她表情里的向往。
“是啊，我还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节日呢。”
莫离俨然忘了，自己已经是要嫁给玄越的人了。
眼下他们身在荒野，玄越也不想说起那些宫中的事，便没有提醒她什么。
只是这样的生活更像是一场世外桃源的梦，而梦终究是要醒的。
待梦醒来，他们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真心相待？
一想到这里，玄越心中便像堵着一股郁结的气，沉甸甸地压在胸膛。
他闭上眼睛，靠着石头休息，可胸中的那股气却并未因此消弭，反而越发地涨，到最后竟激得他吐了口血。
“你没事吧？”莫离被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查看他的状况。
玄越摇摇头，擦掉嘴角的血迹。
看他嘴唇干裂发白，莫离起身道：“我去给你弄些水来。”
“不必了。”玄越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微喘着气说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也对，你身上这么多伤，还是早些看医师比较好。”莫离蹲下身，小心地把玄越扶了起来。
天色刚刚暗下来，最后一丝余晖渐渐隐没在山头里。
玄越靠着莫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莫离的个头虽然比寻常女子高挑一些，可到底还是个纤细的女儿家，玄越靠在她身上，感觉她单薄而瘦弱，像是稍一用力抓就会掬不到的水。
可是这样柔弱的她，身体里又像潜藏着无尽的能量。
除了落水发烧的那个早上，她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全然没有王公贵族家女儿那种娇滴滴的模样。
而且这两日相处下来，他也看到了她越来越多真实的模样。
若说前两日他还在因为这种真实而想要杀她，那么到现在他是真舍不得了。
一向杀伐果断不留情面的他，也终究是为一个女人开始犹豫动摇了。
“那是什么？！”
正在玄越沉思之际，莫离突然兴奋地指着天空某处说道。
玄越抬头，便看到海涛色的天空上，有一只天灯正在缓缓升起。
很快，越来越多的天灯紧随其后，如同无数莹月被一股脑倾倒向了夜空。
“是天灯。”玄越缓缓露出了微笑，“是缘夜节的天灯。”
这些天灯并不远，几乎就在这座林子的尽头。
经历长途跋涉，他们总算要回到皇城了。
“真好看啊。”莫离仰着头，眼睛里倒映着灯火，像波光潋滟的春泉。
玄越看着她向往的模样，不禁问道：“你没放过天灯吗？”
莫离摇摇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些天灯：“从前总听说中原过节会放灯，我在西域还从未放过呢。”
看着她满脸遗憾，玄越心里不自觉软了一块。
“那等我们回去以后，我带你放。”
“可是等我们回去，缘夜节都过去了吧。”莫离的脸上有些淡淡的失意。
“不是还有七夕吗？”
玄越侧头看着莫离，神情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莫离抬头看着他，心突然猛跳了两下。
远方的灯火好像不仅照亮了夜空，也同样照亮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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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皇城的大概方位，莫离和玄越赶路都格外有心劲了。
只是路程看着不远，实际走起来却走了一整夜。
一直到次日的金阳缓缓升起，他们才总算是到了城门前。
“弥辛想要置我于死地，便肯定会留有后手，我们不能这样贸然进去。”
赶了一夜的路，玄越虽然已经疲累到有些精神恍惚了，却还不忘谨慎分析。
“那怎么办？”莫离看着他状况越来越糟，心急如焚。
“我在城外秘密留了一队驻军，就在城南的密林里。”玄越靠着路边的大树，虚弱地坐了下来。
“城南？”莫离发愁地挠了挠头。
他们现在在城北，若是要绕到城南去，不知还要费多大的功夫。
更何况，以玄越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是撑不到那去了。
“我现在没法过去，接下来要拜托你了。”玄越气喘吁吁地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白玉玉佩，“这是我的信物，你拿着它见了驻军，他们自然会明白你是我的人。”
“那你呢？你一个人在这里能行吗？”莫离看他是一幅濒死的模样。
“你放心，我还能坚持。”
玄越把玉佩塞到莫离手里，却没有马上收回手，而是张开手掌包住了她的手。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到最后一刻。”
看着玄越眼中信任的光芒，莫离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我会尽快带人回来的。”
她说完便起身，朝着城南密林跑了出去。
皇城很大，莫离现下无法在城中穿行，只能在城旁的林子里跑。
一直从清晨跑到日暮，走走停停，莫离才总算接近了玄越所说的那片密林。
此刻的她也已是心力交瘁，累到恨不得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