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明（八）
清潇这一觉睡了很久，莫离傍晚去她房间时，她还在沉睡。
想着她遭受的打击太大，需要好好休息，莫离便没有叫醒她，只是将自己煮好的白粥放在她床头的桌子上，就掩好门出去了。
清月湾的夜色一如往日般柔美，月牙高高悬于天际，倾洒下皎洁的光辉，海面上荡漾着粼粼波辉，如同漂涌着漫天明亮的星辰。
莫离赤脚踩在沙滩上，裙裾被迎面吹来的海风轻轻拂起。
她慢步走到晚汐曾经收集的大贝壳前，在她们过去促膝畅谈的地方坐了下来。
白天痛哭过一场，她现在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那碗花蜜水打开了她眼泪的阀门，让她满腔淤积的痛苦有了排泄的出口。
可即便如此，看着身边空空荡荡的位置，莫离的心还是忍不住又抽痛了起来。
“在想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拂苍的声音。
莫离急忙起身，有些意外地说道：“阁主，您怎么来了？”
拂苍冲她压压手，示意她接着坐，然后便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在想晚汐吗？”
莫离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嗯。”
拂苍抬头看着眼前清亮的月色，缓缓道：“我在妖界的北极雪原见到她了。”
莫离顿时睁大了眼睛。
拂苍接着道：“雪原基本上已经被宙落毁了，我们差点就没发现她。”
“那她......”莫离的心情立马急切起来。
拂苍安抚地冲她笑笑：“别担心，她好好地躺在水晶冰棺里，没有受到任何损害。”
“哦。”莫离松了口气，身子一下子驼了下来。
“应该是宙落把她藏在那里的。我们本想把她带回来，可是水晶冰棺只有放在那里才能保存好她的躯体。”拂苍说着顿了一下，“当然了，如果你们还是想要她回来，也是可以的。”
莫离若有所思道：“这件事我回头跟清潇姨商量商量吧。”
拂苍：“嗯，如果你想见她，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就带你去见她。”
莫离感激地朝她笑笑：“好。”
看着莫离眼睛微肿，神色疲惫，整个人都透着股由内而外的憔悴，拂苍不禁问道：“很难过吗？”
莫离苦笑了一下，点头道：“嗯。”
拂苍怜惜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一开始也和你一样，面对战友的死，常常陷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抽身，可后来经历的多了，也就慢慢看淡了。毕竟，我们每个人最后都要死的。”
她说话时神情有种历尽千帆的平静，好似经过岁月更迭生死离别，早已将一切都看淡了。
莫离看着她饱含故事的脸，不禁问道：“阁主，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拂苍转头看了过来。
莫离：“我是说，如果没有战争，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人，或许会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拂苍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道：“我们打仗，就是为了不打仗。你要知道，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为了自己的权柄，为了自己的私欲，恶毒地征夺他人的生命来奠基自己的地位。他们的王座底下伏尸百万，我们拿起武器，就是为了与他们对抗。”
莫离皱起眉头：“可是我们不也曾做过战争的发动者吗？我们与妖界此战是为自保，可在我们的历史上，也曾主动出兵侵入过别界的领土。”
拂苍脸上露出了一种无奈悲凉的表情，她叹了口气道：“人心难测，不是每一任帝王都爱护和平。”
这是个敏感的问题，拂苍没有再多说下去。
她看着莫离，眼中渐渐又有了欣喜的情绪：“不过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虽然我们过去从未做过这样的探讨，但你的理念却与我不谋而合。回望你走来的这一路，还真是时时令我感到惊喜。”
她说着，像长辈一样亲昵地摸了摸莫离的头。
“好好努力，未来做我的接班人。”
莫离被“接班人”这三个字吓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诚惶诚恐地说道：“阁主您言重了，我不过是一个连自己出身都搞不清楚的人，如何能做您的接班人啊？”
拂苍笑了笑，看着眼前的浪潮道：“我还记得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对着大海，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那时你看起来还很青涩，胸中像是承载了很多无处施展的情绪，独来独往，警惕戒备，攻击性强。但就是这样的你，让我看到了过去的一部分自己，所以我主动与你搭话，希望你能走上一条更光明的道路。”
当时的场景莫离还记忆犹新，正是由于拂苍的出现，她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让自己不再拘泥于无力的情绪中，埋头去做个强大的人。
经过多年的努力，她现在终于如愿走到她身边了。
回想起来，这一路虽然坎坷辛劳，却也值得付出。
拂苍：“你现在回过头想想，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和你那未知的过去有关系吗？”
莫离摇了摇头。
可以说全无关系。
拂苍：“人总是倾向于去寻找完整的自己，所以你对那段空白的记忆耿耿于怀。可一个人的过去固然重要，但决定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浪子回头金不换，死徒亦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留在过去是没有结果的。”
“就如同现在——”拂苍的眼神变得很温柔。
“晚汐虽然留在了你的过去，但她依旧可以陪伴你走向未来。她带给你的勇气，留给你的坚定，这些都不会消失。你如果一直留在过去，看到的就只有她离开时的样子，但如果你看向未来，就会发现，她其实一直都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陪伴着你。”
莫离听着，眼睛便慢慢湿润了。
她想起了今天喝的那碗花蜜水，突然发现那便是晚汐留给她的一种生活方式。
不单如此，她吃饭的口味，做事的喜好，很多事情都已受了晚汐潜移默化的影响。在长久的陪伴中，她们早已有许多事情趋同。即便晚汐离开了，她留给她的这些习惯也都一直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确实一直在陪伴着她。
拂苍：“我们一生要面对太多次的离别，晚汐的离开或许只是一个开始。你可以悲伤，可以缅怀，但不能就此止步不前，一辈子停留在阴影当中。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应该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