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痕
若不是小夫人与燕公子之间身份禁忌,张婶倒是觉得,他们相称的紧。
亦不敢走远,揣着忐忑在屋外踱步,默默念叨,‘公子千万持重…’
蕉影幽窗 ,风波回暖。
沈毅之漆瞳沉静,轻轻瞥了一眼她云髻间的发钗,打磨痕迹明显,粗糙处还钳着两根乌丝。顿促俄顷,薄唇抿成一线,嗓音低冽:“答应你,可由你亲自,对他雪恨。”
一缕微末失措略过眉梢,阮舒窈半响回不过神,心间仿是被敲过的鼓,余震颤颤。按耐住欲要抬手去触发钗的冲动,指尖掐进掌心。
她本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不会有任何人明白,自己受过什么的样辱。
留苑的床架子,那道道磨痕……
手腕被绳索吊绑着,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颊面,略一揉弄,脖颈生出胭脂般的红晕。李修臣疯魔般撕去她的亵.衣,手指极硬,生生塞进去,她疼的浑身战栗。
然而,这只是开始。
噬肉蚀骨之痛,斑驳血色侵染床褥。
李修臣慌觉惊恐断开绳索,她如抽了丝的茧瘫缩在地,额角青筋突显,眸光泛散,泪珠划过颚尖滴落,身下压着一片鲜红,她只是无声的哭,始终没有喊出半个痛字,整整一宿,死去活来。每每回想,仍是无力惊蛰。
尔后夜难寝,噩梦不绝,认主的蛊亦未闲着,阴虚体热时常消磨她。
不止是羞于启齿,更是羞于泄愤。撇开遭他禁锢不谈,单这一笔账,他死不足惜。
默然良久,面前之人如一座巍峨高山,凛凛挡住翻江倒海的寒流,她撑开纤密眼睫,眸光潋滟婉转,渐渐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沈毅之临风而立,深邃眸光不知注视了她多久,神情愈发沉晦,冷敛着兵戈之气,“再信我一次。”
仿佛这话不是对一个小女子说的,而是上表君主,下请三军的盟誓之言。
他记事起,阿娘怀中就已经抱着这个,说是从河边捡来的小女娃了,不单是青梅竹马之情,她还是他护着长大的妹妹啊!
她自幼乖巧,天真娴静,浮生所愿不过是一家三口,永永远远生活在一起罢了。
可有些人,生来便欲试比天公,高处何其寒凉,远不及玉河村陋室灯昏。愧憾已生,往后该如何弥补她?
远黛流光消浅,暮色渐浓。
她眼尾凝胭,仅凭一支打磨过的发钗,哥哥便敏睿察觉自己是有雪恨之意?
自己从未央他答应过什么,莫不是他早有此思?
“世上,只哥哥与我最亲,不信你,还要去信谁?”
曾是她满心欢喜托付终身之人,亦是她敬仰钦慕之人。
儿时,她会为了旁人啐言,说他与沈毅之毫无血缘,不过是假的兄妹,而气恼好久,哥哥待她鼎好,怎会不是亲的呢,定是最亲最亲的才对。
渐晓人事,阿娘常叮嘱沈毅之,她也听了些,此生只准娶窈儿一人,但凡敢动花花肠子,看不好生揍他,嘴上说着揍,也未真的打过他,他少年持重,素来罩家。
只有那次,阿娘在他身上抽断了数十根荆条。
是因山中遇雨,他与阮舒窈拥避洞中,烈火干燥,天断黑才带她下山,纵未明说,阿娘岂会不知,他是做了什么混蛋事。还是阮舒窈忍着不适为他求情方肯罢了。
此后,他克恭自省,未再碰她,急忙成婚后,一股脑投身军营。
缄默缓息,他肃然压住剑眉,开口满是喋血之气,“那便踏过他的尸骨,往后每一步,阮阮都行于光下。”
阮舒窈鼻头一酸,哥哥的话,与旁人截然相左,旁人只会对自己摇头叱责木讷,不懂热络,可一见到李修臣,她心里只有恐惧,如何热络?莫不是,他欺辱自己,还要祈他顾惜,祈他垂怜不成?
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眸海染上霜寒,恨李修臣败德辱行,戕害自己好深,实有驯物之嫌,凡他开口喊你而未前,他必不喜,戒尺所笞之处,更是羞于自窥。说破天尽是些御趣之事。
偏他深谙世故,才学良佳,走出去反倒成了坐怀不乱,洁身自好的好官。许还未到,比屋可诛的地步,故而阮舒窈熟思,伤了他,自己必是要被下狱的。
蒙哥哥一心袒护,自己更不可连累他,微微蹙起娥眉,懵懂道:“天色已晚,且待明日再说罢。”
明日?她倒学会撵人了。
沈毅之漆眸泛起潮雾,顿促半响,沉步不移。
阮舒窈闭了闭眼,似是鼓起十足勇气,樱唇微启,“……”
“哎呦!”楼下张婶乍然惊呼,“大人提前过来了。”
李修臣一手负在身后,听不出半分迎接的意思,狐疑量去,“唤小夫人下来。”
“嗳。”张婶冷汗直冒,哆嗦着腿,一步一回头往楼上行去,像是生怕后头冒出尾巴。
固然怪异,李修臣心中正焦急,自是无暇猜忌,只仰起头望向小轩窗。
不对。
窗台暗影不对,那高大健硕的身形,分明是男子。
李修臣心头一凛,抬步便随了上去。
听见后头粗快的脚步声,张婶越行越慌,心里如炸了锅的豆子,连连叫喊着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对冤家总该知道擅门的吧?
沈毅之余光瞥过窗台剪影,沉身燃起油灯,暗室一亮,李修臣锵至门口。
望向屋内二人,心肝发颤,牙关咬得紧,闷声道:“阮舒窈,你竟敢私会外男?”
这神情,比从前每一次都要发狠。
阮舒窈勉力迫使自己不要垂下眸子,不要怯懦,总归是决心豁出去的,再别怕他。
“混账东西。”沈毅之霜目睨去,浑厚的声音宛如远山钟鸣回荡,蕴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李修臣背脊悚然,神色惶惶,一个个字音敲冰般蹦出,“燕公子世族出身,诫子书乃初学之文,必然读过的,是为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1]。公子图谋远大,焉能不解,是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入寡妇之门,公子焉能不解?”
当真是屁话。
沈毅之薄唇微挑,似蔑似责,“这些书,你尽读过,亦知她,乃沈某遗孀,你这竖子做了什么?”
竟还敢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李修臣徒然色变,一思,他言‘沈某’是自称还是代称?二思,他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