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是以为她还在生那天的气,看着她冷淡的态度,反而更加殷勤地每天关心。
几乎是在黎姜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任远舟就回复了,他拍了一张月亮的照片。
然后又发来一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黎姜看着那张照片,几乎可以想象到,任远舟趴在璟园阳台的栏杆上,是以怎样的姿势拍下照片,又是以怎样的姿势给她发来回信。
她爬下床,鞋也不穿地跑到阳台上,拍下了从自己阳台望出去的月亮,给任远舟发过去。
配的文字是:“愿君如星我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收到照片后,过了一会儿,任远舟发来一句:“方便打电话吗?”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听到黎姜的声音了。
黎姜拨通电话,任远舟的声音通过手机听筒传到她耳朵里。自从上次受过伤之后,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嘶哑的,黎姜为他找了几个厉害的医生,想要治好他的嗓子,任远舟都说不用了。
此时任远舟的声音沙沙地,仿佛就像往日在她耳边低语一般:“今天晚上不忙吗?”
黎姜抬起头,看着月亮:“不忙,我和解渊明天就能回去了。”
任远舟低笑了一声:“好,需不需要我去机场接你?”
黎姜抽了抽鼻子:“不用,你提前做好菜在家等我就行。”
似乎是听到了黎姜这里的风声,任远舟道:“你在外面吹风?晚上太冷了,快进屋,别吹着凉了,又要闹着不肯去公司。”
黎姜坐回到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任远舟聊着天。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任远舟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回趟淮城,好几年没给我妈和裴晏扫墓了。”
任远舟看了眼日历,已经是十一月底了:“估计要等到过完跨年,我今年答应了要参加跨年晚会。”
他已经为了跨年晚会上的节目准备了一个多月,从最开始对钢琴的一窍不通,到现在已经能勉强弹下一小段伴奏,他费了不少功夫。
黎姜算了算日子,便道:“那咱们干脆年前去,今年就回淮城过年吧。”
任远舟应道:“好。天不早了,你不睡吗?明早还要赶飞机,不要赖床。”
黎姜难得没有和他狡辩几句,说了声“晚安”后就挂了电话。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淮城过年了。
自从裴晏死后,每次她回淮城,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上次突发奇想般带任远舟回家过年,她还没有和任何外人提起过自己在淮城的旧事。
裴晏的墓也在淮城,她从前每逢清明中元,不管工作有多忙,都要飞回淮城给裴晏扫墓。她买下了裴晏旁边的那块墓地,因为她觉得,自己撑不了几年了,如果自己死后,一定也要葬在淮城,葬在裴晏身边。
但是前段时间,她居然梦到了裴晏,除了鲜血淋漓的噩梦外,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次梦到过裴晏。
可是在这个梦里,裴晏站在她身侧,面前是运河流水汤汤,他们二人并肩站在桥上,裴晏对她说:“阿姜,看到你终于能够好好活下去,我很开心。”
裴晏只对她说了这一句话,他的侧脸清俊柔和,一如当年。
这句话说完后,裴晏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桥的那头,她想要追过去,桥却突然坍塌,只有滚滚而来的河水将她淹没。
奇怪的是,她没有丝毫溺毙的痛感,河水温热仿佛某个人的拥抱,将她牢牢地护在其中。
她猛然惊醒,任远舟安静的睡颜落入她眼中,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哪怕是在无意识的睡梦中,任远舟都还记得把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黎姜回想起那个梦中裴晏说过的话,轻轻地开口,用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过得很好,阿晏,我没有让你失望。”
她从前总渴望出现一个人,能够把她从无尽的黑暗中解救出来,她希望那个人能够读懂她内心的贫瘠和荒芜,并且能够不辞辛苦地把她破碎成一片片的灵魂重新拼合。
终于有这么一天,一个人拿着一朵玫瑰来到她身边,问她,这是你丢的月亮吗?
她欢惊慌失措,她欣喜若狂,她泪流满面。
“阿晏,我想带他回去,让你们见见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就像我也爱他一样,我相信你们也会喜欢他。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