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王殿门口排队的岁数。何老伯叹了口气,老伴儿竟然走了十年了,时间真是可怕的怪兽。要是没有大黄,他恐怕早就在赤手空拳对抗时间的战斗中落败了。今日送别老战友,他应该好好喝一杯。
迷迷蒙蒙的雪雾中,不断闪过车子昏黄或鲜红的灯光。这景象,让整座城市变得更加陌生。何老伯想起,第一次从乡下来到这儿,心里涌起的也是这种空落落的感觉。
嘟嘟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用冻僵的手指笨拙地按下接听键,嚷嚷了几句,就见一辆黑色的车打着双闪驶过来。
宋棠音跳下车,已经戴好了口罩和手套。不用主人介绍,她一望那辆小三轮车,就知道车厢里有什么。谢倾裴摇下车窗,招呼何老伯赶快上车歇歇,可他不为所动。
细雪弥漫,看不真切,谢倾裴只知道宋棠音和老伯一齐用力,才把车厢里的大物件抬出来,迅速装在一个超大号的黑色塑料袋中。然后他们把袋子放到了后备箱中。
听到车门砰地关紧,谢倾裴偷偷瞟了一眼宋棠音。她的耳朵冻红了,鼻尖也红红的,像只小麋鹿。他有些懊悔,出门太匆忙,没带上热水袋,于是他把暖风又调大了一些。
回去的路途也很漫长,车上多了一个人,陡然多了一分尴尬,谢倾裴清清嗓子,没话找话:“老伯,这天气你还骑三轮车,多危险啊。家里人该担心了。”
“我就孤老头子一个,怕啥。”何老伯拘谨地笑笑,“大黄还陪着我呢,今天是它的大日子,我必须得送它。”
谢倾裴:“大黄是……”
宋棠音插话道:“拉布拉多犬。”
“大黄是很好的导盲犬啊。”提到爱宠,何老伯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当时我一下就看中它了,浑身雪白雪白的,就耳朵是黄的。它也一下看中了我,高兴得只摇尾巴。”
“导盲犬。”谢倾裴嘀咕了一句。
何老伯耳朵尖,继续说道:“小伙子,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啊,孤老头子眼睛不盲,咋还养个导盲犬?唉,这就是命啊,要不是我儿子出了事,我也不会认识大黄。”
回程的时间,刚好容得下何老伯的坎坷故事。
他的儿子在大城市打拼,刚混出点儿名堂,想接乡下的老父母进城享享清福,就在出城的高速路上遇到车祸。三车追尾,侥幸活下来,但是头部重伤,损害了视力。他看到儿子郁郁寡欢,不愿意出门见人,就打听琢磨办法,几经波折,才去正规的导盲犬培训基地买下了大黄。导盲犬的培训成本很高,他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
儿子最初很高兴,在大黄的引领下出门逛公园、去商场。有一天,儿子带着大黄坐公交车,却被司机呵斥,大黄还被乘客的高跟鞋狠狠踩了一脚。自那天开始,儿子又闭门不出了。
等到儿子终于离开家门,已是半年后。他从九楼纵身一跃,击垮了整个家,也击垮了母亲的心。
偌大个世界,只剩下一个老人一只狗相依为命。
故事讲完时,窗外地雪也停了。鲸落的蓝色招牌在远处闪烁,像是无边汪洋上的灯塔。
谢倾裴默默注视宋棠音从后备箱中抬出那个黑色塑料袋,他捏紧了方向盘,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直到她的身影快要消失,他才大声喊道:“咖啡还没喝完呢!忙完了可以续杯!”
宋棠音摆摆手,推开了院门。
何老伯没有在告别室待很久,也没有痛哭。这让宋棠音感到很意外。她填好了领取骨灰的表格,递给何老伯签字,他却呆呆地望着接待室的墙。
“真好啊,大黄也有吧。”墙上的小夹子串起一张张宝丽来照片,都是宋棠音拍的。这算是一种工作的仪式感吧。她会为每个接受服务的宠物留下一张最后的照片,主人可以选择带走,或是留在这里。
如果主人有特殊要求,她也可以录视频。照片算是对抗时间的小小魔法,无论有多少伤痛,照片中的人或动物都是开心的模样,也永远不会老去。
宋棠音把大黄的照片装进一个小纸袋中,递给何老伯。他缓缓接过,手止不住地颤抖。他似乎终于忍耐不住,要哭出声来,却只是张了张嘴,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睛。他郑重其事地把照片放进胸前的口袋中,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
快到打烊时间了,谢倾裴叹口气,觉得今天等不来她了。就在他要关灯时,门铃哗啦啦响动。她走了进来,如他所想的一脸倦容。
“才结束?”谢倾裴按下咖啡机的按钮,急忙找出热水袋。
宋棠音瘫在沙发上点点头。
“你这份工作可不简单,瞒我这么久。”谢倾裴微笑着装好了热水袋,放到宋棠音腿上,暖暖的咖啡也做好了,还配上一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玫瑰红丝绒蛋糕。
“哇,今日大酬宾吗?”宋棠音把长发胡乱挽个髫,端过蛋糕大块朵颐。甜甜的滋味激活了味蕾,也将疲惫一扫而光。她又咕嘟咕嘟喝了口咖啡,满足地叹了口气,才抱着热水袋说道:“我要是一早告诉你,你该嫌我给这新店带来晦气了。”
“我可没那么迷信。”
“迷信,迷信,就是宁愿相信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联系,也不愿正视现实,再说,人活在世上,不就图个念想嘛,啥都不信,就像天天喝白开水,没滋没味的。”
“哟,和老伯待了一下午,看破人生了。”
“考你个问题,看看你到底了不了解狗。”宋棠音话题一转,“拉布拉多为什么能做导盲犬?”
“因为性格温顺啊,而且还聪明。导盲犬可是要做盲人的眼睛,必须抗干扰能力强,拉布拉多能通过严格的训练。怎么样,难不倒我吧?”
“是啊,性格温顺,盲人的眼睛,为什么得不到善待呢?”宋棠音喃喃说道,眼神黯淡。
谢倾裴心里一紧,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前他一直忽略的事情:“老伯的儿子去世了,没必要继续养导盲犬啊!把它送回培训基地,为其他人服务不是更好吗?”
“他做不到。”宋棠音摇摇头,“大黄被高跟鞋踩伤了眼睛,不能再做导盲犬了。让它离开,它只会沦为街头抢垃圾吃的流浪狗。”
“什么?!”谢倾裴不敢相信,“何老伯养了一只盲狗。整整十年!”
或许,老伯的儿子跳楼,是因为没能保护好大黄而心怀愧疚;或许,老伯在永堕黑暗的大黄身上找到了儿子的影子,才会用微薄的收入养一只大狗,或许,没有喂养大黄的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