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三)
“要是你喜欢这家店,我们下次巡逻完就一起来。”黑宫遥对伊吹蓝说。
墙上还是三年前的日历,边缘贴着的胶带已经沾上了不少灰尘,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尘不染的桌椅和货架,还有用白色帘子隔起来的收银台和仓库。头顶的风扇缓慢地旋转着,虽然风力也只够稍稍吹动黑宫遥的几丝头发,和外面比起来还是凉爽了许多。
她趿着拖鞋站在门口,后面是看着柜台里乌梅和可乐味儿橡皮糖的伊吹蓝。海风吹过她的鬓角眉梢,带着宽大的叶子刷刷作响。
伊吹蓝在把糖装进纸袋里,山脚下的武馆里好像传来了竹刀碰撞的声音,黑宫遥抱着手里的手鞠坐在了对她来说还有些高的门槛上,低头看水洼,水洼里是她四岁时候的样子。
然后,水洼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倒影。
她和黑宫遥长得很像,只不过岁月已经带走了她身上曾经为人称道的柔韧,剩下的是从眼角就能看得出的高傲和一丝颓然。黑宫遥一时间想不起她是谁,只能看着她漠然地注视着自己,那两片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黑宫遥站起来往屋里走去,她本能地不想和这个女人说话,但女人抓住她的肩膀向后一拉,她就跌坐在了门槛上。她抬头,看见女人束在一边的头发垂落几丝,漂亮的眼睛里面渐渐溢满了不耐烦。
“我哪也不去。”
女人失去了耐心,但就在巴掌落下来的那一刻,她的手腕被黑宫遥身后的人一把抓住。
“她是对的,”伊吹蓝一只手抓着女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护着小小的黑宫遥,“她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梦里熟悉的声音让她睁开了眼睛,而办公室的阳光让她清醒了一些。手边的材料被她的胳膊压折了角,她坐起来把纸张展开,第一反应是看看窗外。
她身上披着的衣服滑了下来,一只手给她递了杯咖啡。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伊吹蓝重新转向志摩一未,“松本池子肯定还在武藏野。”
“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共卫生间,”志摩一未皱起了眉头,“但是她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过。”
又是这句话啊……黑宫遥闭上了眼睛,用手指绕过咖啡杯旁边的把手,感受着咖啡的热度从指尖传过来,但是困意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无影无踪。他们根据别人的指证调取监控,发现松本池子在进入了另一个街口的公共卫生间之后就再也没出来。在他们用那个只能看出一点彩色的黑白摄像头对比完所有进来和出去的人过后,他们很不甘心地承认,松本池子凭空消失了。
但是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这才是最大的疑点,整个案件卡在了松本池子的去向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他们给松本达也打了电话之后,那边的少年并没有对父亲的死讯产生太大的悲伤之情,但是在听说自己的母亲失踪了过后,那个少年忽然疯了一样要赶回来,确认警方没有在一片焦黑的家里发现母亲的遗体,这才作罢。
“假如松本池子是嫌疑人,她不可能去仙台,”黑宫遥坐直了身子,把材料向前推了推,“虽然我们的同事还在车站监控的茫茫人海里寻找她,但我更倾向于她还在武藏野。”
但是她既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让熬黑了眼圈的影像科同事停止搜索。车站的监控质量要比老民宅的好很多,每个人的脸拍出来都很清楚,虽然如此,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松本池子的线索。
“东大没有空闲时间,遗体被送到UDI了,现在只要等解剖结果就好,”志摩一未打破了沉默,“现在巡逻的重点又增加了一条……”
“检查防火工作,及时消除隐患,”伊吹接上了志摩一未的话,“那我们现在要出发吗?顺便去找松本池子。”
“今天巡逻的是401,交给他们,”志摩一未抬头看了看表,“我去找晴子小姐。松本达也现在应该在车站,麻烦你们安排一下了。”
“交给我们吧,”伊吹笑了笑,“安顿他住下,顺便套话,对吧?”
“随你心情,”志摩一未拉开门,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黑宫遥,“他的情况你们应该可以猜得到,换一种方式问没准可以问到更多的细节。”
松本达也今年二十一岁,看起来仍然有高中生特有的孤僻和不安,一双眼睛藏在黑框眼镜下面,头发看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剪了。他在仙台读机械专业,成绩平平,平时也只和室友保持一定的交流,除此之外没有听说他还有别的朋友。
伊吹蓝把后备箱打开帮他放行李的时候,他就在那里手足无措地站着,直到伊吹蓝帮他拉开了车门,他才唯唯诺诺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蜷缩在后座的一角呆呆地看着蓝天。黑宫遥和伊吹蓝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重新拉开了他那边的车门,然后低下头对他笑了笑。
“实在抱歉,”她轻声对他说,“副驾驶的车门坏了,可以和你一起坐在后座上吗?”
副驾驶的门没有坏,这样做一是为了增加安全感,二是出于各种考虑保护司机的安全。黑宫遥继续对他笑着,而那个青年犹豫了一小会儿,选择挪到了副驾驶后面的那个座位上。
车子在路上行驶,松本达也也只是看着外面的天。黑宫遥能看出他没有睡好,眼底的乌青和血丝暴露了他现在糟糕的精神状态。按理说这个时候人的意志是比较薄弱的,但是一旦问话,不清晰的思路可能还会将他们带入僵局。
“松本先生,”黑宫遥看着车子前面不断摇摆的挂饰,“你有兄弟姐妹吗?”
“只有我一个……”年轻人犹豫的语气就好像在小声问“你们警察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一样,但是他还是整理了一下情绪,转过来和黑宫遥四目相对,“堂兄弟倒是有……”
“原来如此啊,”黑宫遥对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有个双胞胎姐姐,她和我一起,我们工作很忙。已经很久没过回家了。”
年轻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他又把头转了过去,看着车窗外面掠过的行道树,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闭上了眼睛。黑宫遥知道他没睡着,因为他的手不自觉地在腿上写着平假名,她看了一会儿,辨认出那是两个字。
“へや”(房间)
他在思考和家里有关的事情,但是他并不知道要怎样开口,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他从仙台来到这里,那个家已经荡然无存,但是一定有一个人和他心里“家”的概念紧紧联系起来。这个人的房间是他的回忆所在,而他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