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堇文有两部手机,一部在秘书那里、也是对外公开的号码,用来办公;另一部是他专门联络私交甚密的朋友,知之甚少,他随身携带。
接到顾默凡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参加维瑞季度末业务部门全球视频会,除却偌大的长条会议室坐满了西装革履的总部业务部门高管层,摄像头链接的对面还有几十个分布在全球各地的分会场。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数十万维瑞业务从业人员的注视之下。
堇文随身携带的手机开了静音摆在桌面,顾默凡的名字在屏幕亮起时,他正板着脸照本宣科地诵读秘书准备好的发言稿。
只瞥了一眼,他嘴里的字句就漏了一行,会议室里依旧鸦雀无声,可分会场却传来阵阵迟疑。
他强打精神,搁在桌面上的双手握拳、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终是在心猿意马的磕巴三两句后选择放弃。
他侧耳让身旁的秘书代为主持接下来的大会,瞬时引起一片哗然,之后他快速起身、携着手机离场。
直到走到会议室旁全景落地窗的走廊,整个海市最繁华的高楼大厦尽收眼底,有种身处云端的眩晕感,他才平复下心境,按下了接听键。
求助之后,传来女声呼吸沉重的询问,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你在公司吗?”
堇文高冷地“嗯”了一声,隐约察觉她状态不太对。
浑身的擦伤与磕碰熬得顾默凡脸色煞白,她用墙壁抵住最痛的胳膊,咬着牙道,“桑桑,就是维瑞策划部的李桑桑。”
“她今天上午回维瑞办离职,办完之后可能会轻生,关于其他我一概不知,只求你能在这之前阻……阻止她。”
顾默凡的呼吸声不断加重,尾句已带出颤音,剧烈的疼痛已让她大脑开始眩晕。
堇文不觉愁眉深锁,“你怎么了?”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救桑桑!”
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顾默凡焦灼不已。
可转念一想自己手上似乎并没有值得让他行动的筹码,唯一可以要挟的无非是那点已经让她堵死的情分。
她转而放低姿态,“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
话一出口,顾默凡的脑海里霎时闪现出港片里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古惑仔场景,心下一顿,还在犹豫要不要改口,那种事她大概做不来的。
“我答应你。”
一声磨砂颗粒感的低音炮先于她的思维做了回答。
就像第一次砍价就被商家果断答应,一股后悔的情绪涌上顾默凡的心头,刚准备说点什么找补一下。
“不过你确定你现在没事吗?”
堇文关切的声音传来,她霎时没了言语,她微微低下头,轻轻道了声没事。
很快电话被挂断。
维瑞总裁办的一通电话从天而降人资部,人资部经理握着电话客客气气地反馈李桑桑一个小时前已经办完全部的离职手续。
安保处的监控记录仪开始飞快的运转,堇文在自己的笔记本显示屏上看到一个小时前的李桑桑办完离职返回办公室收拾办公用品。
点击快进,半小时后她将收拾好的纸箱抱出了办公室,却转身将其一把丢进办公室外的垃圾桶,并利用自己最后一天的员工权限坐电梯到了维瑞大厦十二楼的员工露天餐厅。
堇文与身后观看监控的秘书、技术员不觉都倒吸一口凉气。
画面一直从电梯内部追索到她进入餐厅,没到饭点的餐厅空空如也,仅在吧台出售奶茶咖啡,吧台的女服务员正托腮打着瞌睡。
李桑桑径直经过吧台,什么也没点,就挑了个靠边的座椅坐下,静静地望着外面发呆。
视频在这刻停止。
安保处第一时间通知十二楼楼的餐厅主管,让他派人密切关注坐在边桌旁的女人。
许是服务生打草惊蛇,待堇文带人赶到时,李桑桑已经决绝地站在了半身栏杆外的平台边沿。
她双手扶着栏杆,淡定地面对赶来的众人,神情有些恍惚,时不时往后看一眼二十多米下的街道。
维瑞大厦位于海市市中心繁华处的一个十字路□□界,四盏交替闪烁的红绿灯指挥着拥挤的人潮与车流有序地前进。
李桑桑从十二楼看下去,缓慢移动的人头小的像一只蚂蚁。
许是底下有人注意到上边的异常,抬头探望的人伴随着惊呼声不断增多,她有些厌烦的收回扫视的目光。
“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愿意听,你过来慢慢跟我讲。”
维瑞工会的心理咨询员一身蓝色的医务外套站在了里李桑桑最近的地方。
消防员也从快速潜入七楼,装备完毕,悄悄地从李桑桑身下的窗户探出头来观察。
一楼街边,一大块亮眼的黄色充气垫已经摊开正在几个橙衣服消防员的操作下快速膨胀,周围拉起警戒线,不远处集聚了许多观望的人群,有些路过的主播甚至现场直播起来。
直播镜头链接的另一端,顾默凡正坐在窄旧的水泥楼道咬牙忍痛观看现场的近况,汗水已经打湿贴身的衬衣。
似乎所有人都在为挽救李桑桑的性命而拼尽全力,只有她自己生无可恋。
“我知道你现在欠了许多钱,但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是维瑞的老员工,公司不会对你不管不顾。”
蓝衣服的咨询员借着说话的空档悄无声息地靠近桑桑所在的平台,她身后的一个转角,两名橙色衣服的消防员整装以待。
李桑桑愣了一下,想起被辞退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孩子,你还年轻,你还可以经历很多事,可以感受很多事情的美好,你还可以结婚生子,拥有美好的人。”
咨询员谆谆善诱。
王旭轻轻抚着未婚妻微微的肚子的画面又一次回荡在她脑海,多年来的心痛与委屈奔袭心头,她不禁眼眶泛红。
“就算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父母、亲友啊!”
咨询员又近了一步。
隔着电话、那句刺耳的“我们没有你这个女儿”在耳边响起,原本有些犹豫的李桑桑顿时万念俱灰。
她缓缓抬起头、直视咨询员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留下一句,“谢谢你,我不怪任何人,只是不想活了。”
说罢,她转身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