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
大冷的天,半雪从外面进来冻得一哆嗦,在外室跺了跺脚,等感觉身上的寒气散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进入内室。
内室烧着炭,却依然感到凉飕飕的,半雪绕过屏风,看见他家公子静静地躺在床上,整张脸苍白无色,他站在旁边,轻声喊道:“公子。”
床上的人好像并未熟睡,听到这声叫唤,便慢慢睁开了眼。
“公子,今天夜里又要降温了,厨房那边特地煮了姜汤,您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半雪上前扶他坐起。
林惜寒垂下眼,看了那碗姜汤,伸手一饮而尽,辛辣味直冲喉咙,他忍不住闭了闭眼,才压下去这股味。
半雪见自家公子喝下,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初来这里,公子水土不服,这几日一直都是恹恹的。
他知道公子心情一直欠佳,这西城不比之前的女皇脚下,偏远荒凉,物质又匮乏,任谁从繁华之地来到这里心情都不会好。
主家不幸,他们这些下人也是如履薄冰!
林惜寒放下姜汤,开口道:“半雪,这姜汤你下去也喝点。”
半雪听了这话,踌躇道:“公子今晚还是不要半雪守夜吗?”从来到这里,公子就一直没让他再守夜,几天了,半雪自小伺候自家公子长大,习惯了晚上睡在外间守着,这一下子,总是不习惯。
“以后都不用守了,下去吧。”林惜寒轻声道。
“公子,这怎么行?”半雪小心道,“万一公子半夜要喝水,半雪不在身边伺候,那……”
“今时不同往日,没有必要了。”
“下去吧。”
半雪不敢再有异议,只能出去了。
刚刚一碗姜汤下肚,身上都有点冒热气。林惜寒感觉稍微没有这么头晕了,起身套了件外衫。
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林惜寒心里好笑了一瞬,连窗户都这么不禁折腾,这个西城的知县府还真是比他想象地还要破败啊!
一推开窗,外面的冷风便死命地往里灌进来。
外面大雪茫茫,哪怕已经入夜了,依旧让整个天地亮得惊人。这是一个跟盛都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掌心里那些雪花的六个瓣角。
他自出生起,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
南方和北方终究是不一样的。
就像他以后的人生轨迹,大有不同。
林惜寒关了窗,上床就寝。其实从家里落难以来,他就一直没睡过一次好觉。
直至这几天,一路的舟车劳顿,倒让他累得直接躺下了。
全家都发配到这偏远的西城来,其实也挺好。皇城内步步惊心,母亲只是这次皇权变更中的一条小鱼罢了,能从里面活着出来就已经是极大的运气了,他也不敢再奢求什么。
想必他那个聪明的父亲也是这样想,才会在调令一出来,便火急火燎地催促着母亲远赴上任了。
他再也不用惶惶不可终日了。
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般。
林惜寒闭了闭眼,睡了。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正好院里的红梅开了,他大清早起来兴致勃勃地准备去赏景!
但是才走近梅林,竟然发现满园的红梅残败地倒在地上,尽数被砍了去。
林惜寒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他气得怒发冲冠!那是他一手种下的,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砍了他的宝贝!
他几乎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严声质问道:“半雪!这是谁干的?我父亲吗?还是我母亲?”
半雪被公子的表情吓了一跳,但是又疑惑不解,一时愣在了原地。
“说!到底是谁下的命令!”
“公子,这……这不是您昨晚命工匠砍…砍的吗?”
“什么?你在说什么?半雪!”林惜寒怒不可遏道,他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半雪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他怎么可能
不对!林惜寒愣了一下,为什么他刚刚好像……
好像看见他站在夜里,冷漠无情地命令工匠将所有的梅树全砍了。
他站在那里,像监工一样,就连树根没砍干净,他都要让他们重新砍净。
他一瞬间感觉头痛欲裂,眼前的场景开始乱晃,颠倒地向他转了过来。
他好像听见半雪在焦急地叫他,但是他眼皮怎么这么重?为什么连眼睛都睁不开?他怎么了?他刚刚在做梦吗?为什么会梦见这些?他的红梅呢?
林惜寒再次睁眼时,只感觉全身乏力,昏昏沉沉。
半雪一直守在床边,看见他家公子醒了,激动地直掉泪。
“公子,您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他感觉喉咙干涩,声音都哑了。
“公子,您发了高热,已经睡了两天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半雪擦擦眼泪,将床边的帷幕放了下来。开口道:“公子,应该是顾大夫从正院那边过来了,这两天家主也病倒了,特意请了大夫来上门看诊。”
林惜寒隔着帷幕,看着半雪迎了两个人进来。
一前一后。
前面那位鬓发微白,身躯微胖,一副老医者的模样。
后面那位是个年轻女子,个子看着很高,长手长脚,面无表情,看着很是冷漠。
林惜寒不清楚怎么会有两个人,但是现下也不好出声询问。
他看着那个老医者诊了他的脉,缓缓道:“公子只是偶感风寒 ,加上身体虚弱才导致高热不退。现在既然已经退烧了,没有什么大问题,还望公子放宽心,好好静养。”
“多谢顾大夫。”他轻声道了谢。
看见半雪引了她们出去。
从头到尾,他就只看见那个年轻女子一言未发地站在后面,身上挂着药箱。
他奇怪道:“为什么是两个人?”
“公子,另外一个是顾大夫的女儿。府里其他人也病了,应该是顾大夫一个人忙不过来,把她叫过来帮忙的吧。”
那是林惜寒第一次见到顾心,他们一句话也未说上,甚至连面都没真正地见上。他只是觉得那个女子有些特别,忍不住多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