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盛和十二年的春天来的格外晚。
已进三月天还不见转暖,早晚仍得穿薄软的袄子。
姜滢一出门就被冷风激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吸着鼻子往外走。
田姑姑抱着披风追出来,给她裹好。“今日乌云密布,恐怕要下雨,姑娘要不改日再去吧?”
“不成!早就定下的事儿,怎好失约?”和林大姑娘时常互通书信,但相约同游还是第一次,姜滢已期待了多日,自然不肯应。
田姑姑无法,只得招呼杏仁去库房取几把伞备着。
两个时辰后两府马车在玉霞观外碰面,姜滢跳下车去接林大姑娘,对视后彼此都笑起来。
“林姐姐可真是贵人事忙,好容易才能请出来一回!”
“别提了!我那继母近日得了失心疯一样,到处相看人家想把我嫁出去,好容易才摆脱了她。”
姜滢挽着她的手跨进山门,笑问:“那可有姐姐看上的人家?”
林大姑娘轻嗤,“她能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怕我久留家中耽误了她女儿说亲,哪会真的给我好好相看?寻的人家要么是表面光鲜内里亏空,要么是声色犬马的公子哥儿,房中一堆小星儿的!”
“那姐姐想找什么样的?有大概的谱儿吗?”
“已经这般年岁,嫁人也是续弦,我这样不上不下的家世,也不敢奢求多煊赫的人家。若人家有嫡子女了得担心无法相处融洽,若没有的还要肩负繁衍绵嗣的使命,都未必能过得如意。是以我对嫁人与否其实并不在意,哪怕终身不嫁我也能靠着母亲留下的嫁妆过活,将来从族中抱个孩子养老就是!”
姜滢眸光闪动,玩笑似地问:“姐姐瞧着我们家如何?”
林姑娘脚步一顿,惊诧地看着她。“据我所知,你家适龄的公子大半都已娶妻,唯一没成亲的也就你大哥和几个小公子了,可我……比你大哥哥可还大上几岁呢!”
姜滢抿唇神秘地笑:“不是我大哥哥!是我爹爹!”
“啊?”
“我爹爹身份地位都比那些纨绔世家子弟好上许多,如今也正值壮年,又是难得的好样貌,家中子女众多不用担绵延子嗣的重责,且家底儿丰厚将来无论再生几个嫡子也都能分到不少家产……最最重要的,是我这个嫡女比较好相处,我哥哥更是志在四方,从不管家中琐事的!”
林姑娘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但她毕竟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否则姜滢也不会如此直言不讳了,惊诧过后她当真思量起来。
姜滢及笄那日她也在场,自然是见过那位将军的,凭心而论他长得的确俊朗,三十几岁了仍是面白无须、眉目俊逸,不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竟更像清俊书生,却比稚气方脱的少年们多了些成熟韵味。
论家世……她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通判,外祖家虽在益州有些兵权,但官做的最大的舅舅也比姜将军差了一截儿,跟伯府攀亲……她是从不敢想的。
她已这般年岁,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了,想得更多。
不得不说,姜滢的话句句都说进她心坎里了。
她才二十多岁,无论嫁给谁都得生自己的孩子,若夫家拮据,继室所出的子女只会被压制,分不到什么家产。
姜家的钟鸣鼎食她是见过的,自来领军打仗的将军都是富得流油,她两个舅舅家尚且如此,何况三代军功的姜家,的确是生多少孩子都不怕分不到钱的。
姜将军嫡出的一子一女,姜大公子惊才绝艳,将来兴许有一番作为。姜滢这样的性情样貌,将来嫁人定也是家中助力。
到时无论是谁嫁到姜家二房,都是跟着沾光添彩的好事儿!
姜滢只是一提,并不急着等答案。
上完香,林大姑娘要去为亡母祈福,姜滢则带着田姑姑和杏仁往清禾的小院走。
她每年都要来两三次,自然轻车熟路,不用小道童引路就自个去了,推开院门后却发现有客在。
且这个人她还认识!
姜滢懵了一瞬,转身就往回走。
走出几步后又停下来,心里愤愤不平。
明明是吸鼻涕的小孩儿不仁在先,这又不是他的地方,凭什么自己要避让?既然不想有瓜葛的是他,就该他走才是!
于是,她又迈着重重的步子,气势十足地回去,进了门径自走到清禾跟前。
“道长别来无恙!”
被无视的沈知许淡淡看她一眼,重又垂眸看桌上摊开的画卷。
清禾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笑着招呼她坐。“今日可真是好日子,小友们都赶着来看我!”
姜滢从善如流地坐下,微侧身背对着沈知许的方向。
“今日和好友约了同来上香,就想着来看看您!近来身体可好?夜里还会咳嗽吗?”
清禾抬手指沈知许,“这孩子每到冬季就送一堆补药来,苦的我嘴都张不开,自然也咳嗽不了啦!说起来你们同在顾家读书,也是相熟的吧?”
姜滢摇头,“见过,但不熟!”
沈知许抬眸望过来,看到她赌气的表情后无声一笑。
“说起来也是缘分!幼年时我与你们二人的母亲就是同窗,彼此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你们二人也是同窗,还一同来这儿看我,既是巧合也是冥冥中注定……”
“原来您和我娘是同窗?”
“不错!”
姜滢多年来的疑惑有了答案,却仿佛有更多的疑云涌上心间。
清禾道长能在顾家读书,想必也是出身高贵、文采斐然的,为何最终却看破红尘出家做道士?还有,沈知许的娘竟然也在顾家读过书,还跟自己娘亲是密友,为何从没听人提及过?
她又转头看沈知许,发现他眉目间依旧淡淡的,显见是早就知晓此事的。
既然从上一辈儿就交好,他还跟哥哥好得跟亲兄弟一样,为何偏偏突然对自己避如蛇蝎?总得有个什么说法吧?她就那么讨人厌?
被人用如此怨怼的目光瞧着,沈知许难以再装作不见,只能抬头迎上她的目光。
“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姜滢这话出口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知许知她想左了,却也不辩白,只云淡风轻地摇摇头。
好!好得很呢!
“朋友还在等我,改日再来拜会道长!”姜滢起身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