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逛街
:“尤其以我们公职人员的视角,很难看到这世界的另一面,比如——”
艾潘妮顺着沙威警棍指向的方向,看见远远的一群街溜子略带紧张地看向他们,其中几个人转身就钻进巷子溜走了。
“这就是为什么您的视角对我来说非常有价值。”沙威终于转过脸来,微微低头看向艾潘妮:“当一个侦察员想要做好他的工作,就需要彻底了解整个地区的全貌,在所有的方面上。”
沙威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花岗石一样的坚毅表情,这个人在谈论他的事业的时候,比什么都要认真。艾潘妮忽然觉得这时候的沙威警官,虽然严肃,但并不可怖。
“您说的是,让我涨了不少见识呢。”栗发女孩笑了笑,发现沙威抬头看向街道旁一处房子的二楼,也跟着看了过去,只看到一个窗口的窗帘飞快地合上。
“那是维克杜尼昂夫人,嗯,是个母夜叉。”艾潘妮皱了皱眉头,犹豫着说道:“坏了,那老妖婆不会盯上我了吧?”
“此话怎讲?”沙威倒是有了点兴趣的样子。
艾潘妮一脸厌恶地向他解释起来:“维克杜尼昂夫人又老又丑不说,还特别苛刻粗野。她总是自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虔诚纯洁的女人,天天盯着八卦,一门心思挖别人有的没的’丑事‘来批判,当她的功业。”
沙威饶有兴味地边听边摸着下巴,铅头长棍习惯性地夹在腋下:“盯上你了又是什么意思呢?”
艾潘妮无奈地继续解释:“那老虔婆最喜欢捕风捉影,看到我跟您走在一起,八成会千方百计验证我跟您不检点……”
说到这里,艾潘妮忽然心头一跳小脸一红,尴尬得说不下去。
回应她的是沙威的笑声:“哈哈哈,这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是个公职人员,您是好人家的小姐,并且我比您大了很多,您则是在协助公职人员调查工作,谁敢来造这种谣,我就能以诽谤罪名关她几个月。”
是啊,这家伙是个警官,比我足足大了20岁的天生克星,我为什么会害羞?
明明心里早就有意中人了……为什么反而会因为这个紧张?
艾潘妮心里如同吹过一阵微风的水面,波纹涟漪微微起皱,没仔细听沙威后边几句说了什么,直到某些词汇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
“……所以您的伯父,到底是哪里出身的呢?”
艾潘妮脑内顿时警铃大作:这个男人已经开始怀疑马德兰先生了!
她顿时一个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拼命用理智控制住声音不颤抖:“他出身迪涅教区,具体哪里我并不清楚。”
沙威才不上当:“这可真是稀奇,您是他的侄女,竟然不知道伯父的出身地?”
艾潘妮轻笑一声,停下脚步站定,把帽子往上推推,露出左前额的伤疤:“别开玩笑了警官,镇上谁不知道我是前年冬天才被收养的,一个受伤失忆的孤女呢?只是被监护人关系写的侄女而已,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高大的警官那种审视的眼神又回来了,他深深地看了艾潘妮一会,向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小姐。很抱歉让你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艾潘妮拉下帽子,点点头没有回答。
“我可以帮您调查您的身世,寻找您真正的亲人,您意下如何?”
艾潘妮转过身来抬头盯着那双灰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如果,您真能查到的话,那就太好了,警官先生。”
如何查到一个并不应该存在的人?
就算他能找到德纳第家的滑铁卢中士旅馆,又如何解释一个已经快20岁的女人,和一个年方4岁,在草地上玩娃娃的小女孩,是同一个人?
沙威回望栗发女孩的目光,点点头答了声好,就继续向前走去。他的双手环抱在胸前,那是艾潘妮印象中沙威巡逻时最常见的招牌姿势——这一般意味着他正在思考。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后,沙威先开口说道:“要知道,我对那位马德兰先生印象深刻的很,今天早上他在背街小巷的烂泥地里,以一己之力扛起了一辆装满货的马车呢。”
“竟有这回事?”艾潘妮吃了一惊,看向对方:“今天早上吗?”
“你不知道?他从车底下爬出来以后,跟在泥里打滚的猪一样,你就完全没有发现?”
“伯父散步回来的样子确实很惨,但他跟我说的是在地上滑倒摔的。”艾潘妮有点生气,语调用词开始生硬起来:“无论您对伯父是何看法,在一个人面前贬低她的监护人,都是很无礼的行为。”
“好吧,我向您道歉。”沙威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有这样神力的人,我从来只认识一个——我在土伦监狱当看守时认识的,那人是从前土伦监狱的苦役犯。”
艾潘妮更生气了:“您是什么意思,警官先生?是在向我暗示马德兰伯伯是土伦的苦役犯么?”
“我只是阐述自己记忆中的事实,马德兰小姐。”沙威边说边眯起眼睛,似乎在观察艾潘妮的反应。
艾潘妮能感到血开始往自己的脸上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即使命运把她扔进泥沼,勇敢和真诚的血液依然流淌在她的身体里。
从前她能为维护自己在意的人面对枪林弹雨,现在也能为维护尊敬的人而跟她曾经恐惧的警官对抗。
于是,艾潘妮深吸一口气,用她最认真严肃的语调,向面前的男人说道:
“我不知道您是如何得出这种结论的,但在我和镇上其他人的眼里,马德兰伯伯为人诚恳善良,忠实可靠。他从没有任何恶行,对任何人都礼貌尊重,对穷人乐善好施,对贵人不卑不亢。我相信无论何人对他恶意相向,最终也会被他的仁慈宽容感化。如果您不信,可以在镇上随便抓个人来问,我敢保证大家都会是同样的回答。”
沙威没有打断栗发女孩的长篇大论,只是一边眉毛微微挑起,半眯着眼睛看着她。
艾潘妮仰头瞪着沙威,咽了下口水,狠狠地补了一刀:“恕我直言,警官先生。如果这样一个好人是苦役犯的话,那土伦监狱一定是全法国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连道别的词语都没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