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动摇（2）
明明该追上去揪住妖皇问个清楚，可霁灵的脚下就好像生了钉，动也不能动……她收下文册，有些惴惴不安，忍不住想万一最后真的只找到长盛的尸骨，自己是否能够接受这个事实？而那时候自己又该做些什么，才可以保持理智，不会疯掉……
纵然驰骋战场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临危不惧的本事，可每每想到长盛和诸位神将的事，霁灵仍会心生些许的胆怯——那种痛到极致、失去至亲的崩溃感，那种日夜被痛苦折磨、被噩梦侵袭的煎熬日子，她实在不敢保证有勇气再经历一次。
霁灵此刻只觉得身体发僵、手脚发寒，根本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回卿寻身边的。事实上，卿寻见她神色有异，阔步朝她奔来。
卿寻心焦如焚，关切问道：“怎么脸色这般难看？”他不管不顾地握住了霁灵的手，却被指尖传来的寒凉给惊了住，旋即施法温热她的掌心，又柔声道，“妖皇同你说了什么？”
霁灵思绪微敛，摇了摇头，勉强笑应：“没什么。”
她还是不愿意说。
卿寻回想起上一次见她这样失神还是在九重天，她和一度天尊为了先战神的事情发生争吵，当时好像提到了……穷奇？于是，他试探道：“妖皇是不是跟你说起穷奇？”
霁灵后背明显僵挺了一下，反手抓住卿寻的手，轻声道：“回去再说。”
可回去之后她并没有和卿寻说任何事。
一回到巟阳河，霁灵立马让金仙副使带领其他仙者度化河底的残余冤魂，又把妖皇应下的承诺转述给李昶。
李昶听后大喜，当即传旨将喜讯昭告全国并决定颁布大赦，又命礼部筹办皇宫夜宴，邀文武百官和众位仙家赴宴庆贺，还说要在民间举办为期三日的庆典……
礼部早做好了几手准备，故而接到圣旨后虽是忙碌，却事事有条不紊，不出两个时辰便将一应事宜筹备妥善。
第二天晚上，西酬皇宫便迎来了一场盛宴。
一众仙家全都去赴宴了，唯有霁灵把自己关在长定阁的房间里，谁都不见，始终愁眉不展，疑团满腹：万年来穷奇为害四方、行踪不定，且每次都是在某一地方作乱之后，神界的司危府才得知消息追袭过去，却只见遍地残骸而不见穷奇，十分被动。
霁灵盯着文册反复思考：为什么穷奇要去那些极其偏僻、荒凉的地方……
突然，她灵光一现——也许根本不是穷奇自己要去那些地方，而是它的幕后操纵者指使它去的！
“这就说得通了！”霁灵激动地拍着桌子，自言自语道，“所以，原本荒芜人迹的地方才会出现那么多白骨！是穷奇，它把那些人带到荒地之后，再将其残害致死、啃噬其骨……可，谁能操纵如此凶兽呢？”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心中冷笑：穷奇乃万古凶兽，怨毒凶猛、恶煞无比，六界之内除了老魔尊，恐怕再无旁人有能力操纵它了。
如此看来，二十位神将的陨灭确与老魔尊难脱干系了。霁灵翻看文册，觉得很奇怪：难道妖皇也认为穷奇现世暗藏玄机，所以特意记录下它出现的时间和……
“嗯？时间？”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眉头愈发紧皱，手上也越翻越快，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不一样，还是不一样，怎么会？！这文册记载穷奇出现的时间，竟回回都比司危府获悉消息的时间要早一天！不、不对啊，妖界为何会提前知晓穷奇要出现在哪里？莫非……莫非操控穷奇的不是老魔尊，而是妖皇？若真如此，那我刚刚岂不是放跑了真凶？！”
霁灵早将穷奇现世的时间和地点牢记于心，绝不会出错，因而见到文册的内容与记忆有出入，她竭力平复心中汹涌而来的恐惧和焦灼，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好几次，再睁眼时才恢复惯常的冷静理智，抚平再次被捏皱的文册，并且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不可能是妖皇操纵穷奇，不然，他为何要把这本文册给我？自投罗网吗？呵，怎么可能呢！”霁灵眼神微沉，连连叹气道，“自供罪行的事怕是连傻子都不会做！哎，我真是关心则乱，急糊涂了……”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霁灵的思考。开门后，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禁暗忖：斩杀穷奇、调查真相，现在看来都是与魔界为敌，实在危险，卿寻他……还这么年轻，飞升成神指日可待，将来在九重天混个神官娶个仙娥，神生无忧无虞，何故要跟着我趟浑水？
“怎么了？”霁灵思绪很乱，语气也是寡淡。她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动摇，想着若实在不行，培养卿寻当战神的计划便就此打住罢……
“没什么，宴会快开始了。”卿寻揣摩着她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问她是否愿与自己同去赴宴，但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最终没有把话说出口。
霁灵却猜出了七八分，暗暗感慨他到底是少年心思，美酒佳人、鸾歌凤舞，哪个不比打打杀杀的有意思？她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问：“你想去宴会玩？”
卿寻直言：“我只是想让你散散心，但如果你不想去，我也就不去了。”他声音极轻，顿了顿，又含糊其辞道，“今夜，月色不错，或许我们可以……”
话未说完，楼梯间便传来金仙副使的喊声：“哎呀呀卿寻啊！原来你在这里！真叫我好找！”
“……”
金仙副使拽着卿寻的衣裳，像是怕他逃跑一样，着急忙慌道：“李国主正四处找你呐！你现在可是大功臣、是西酬国的活菩萨！朝中百官无一不是念着你的好！你呀，赶紧跟我去宴会，今日少了你可不行啊……”
卿寻张了张嘴，来不及拒绝就被硬生生地拽了走，只能频频回头朝霁灵使眼色，希望她可以跟来一起赴宴。
霁灵无奈关好房门，跟在他们后边。
下楼后，卿寻恨不能一步三回头，直到确认霁灵同行，才安心地随金仙副使往武极殿走去，否则，他真的要谎称自己水土不服、生了重病，和金仙副使推辞不去宴会了。
皇宫长街两侧的灯柱上挂满了如意灯，明明晃晃，照的宫城宛若白昼。且每盏如意灯上都勾勒着仙者高举长剑、斩妖除魔的画像，白衣飘然、惟妙惟肖，仿佛下一刻便会从宫灯上跳出来在长街舞剑，守护西酬国平安祥定。
卿寻与霁灵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在意宫灯上究竟画了什么。倒是那位金仙副使左顾右盼，屡屡感叹：“你们瞧啊，这些灯面上画的小人儿，当真是姿态盎然、活灵活现，竟将咱们仙者的神采英拔和飘逸之姿画出了七八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