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一个失神,珠串俱落地。
一颗金累丝嵌东珠的耳饰品滚到了虞秋烟脚边。
虞秋烟挽起水袖,俯身捡起来。
行动间宛如行云流水,水袖飘逸。
映霜:“姑娘赎罪,姑娘赎罪,奴婢一时……”
虞秋烟抬手让映霜起了身,走过去,将耳饰扔进匣子里,又俯身将地面上散落的一团如意簪,金挑头,百花钗之物一把抓起也放进了匣子里。
虞秋烟伸出纤指,在妆匣里头反复拨动——
问:“这是新买的吗?”
“回姑娘,是今日送来的。”
“嗯,你放下就出去吧。”
“是。”
映霜正要离去。
一抬头却见那只拨动的手腕后侧划了个极小的伤口,血珠凝聚着涌上来。
“姑娘,您的手划伤了。”说罢,映霜立即转身从长柜上取了青瓷瓶,又取了条干净的帕子。
虞秋烟不慎在意,由着她擦拭,上药。
“是奴婢的错,奴婢稍后自去领罚。”
瞧着映霜皱着眉头的模样,虞秋烟无所谓道:“不用去了,也不疼。”
药擦好后,映霜收了手,起身福礼便要退下。
虞秋烟又将人喊住了,沉吟道:“你一会是不是要去书房?”
还没等映霜答话,她继续道,“我在请教莺啭姑娘怎么护养嗓子。你可记住了?其余一概也不许提知道吗?回头我若不舒服便全怪你耽误了我寻医问药。”
映霜有些无奈应了是。转头出了隔扇门,映霜便去了书房以原话回禀——包括威胁之语。
一字不差。
书房里头的人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听见回禀也没应声。
男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一身墨色长衫挥落了一沓信笺也浑不在意。
寒风吹着半开的书房轩窗吱吱呀呀的来回晃动。
书案上放着一沓信件,还有一沓医书。
清风翻起一页书角,露出半卷信件。
“……此方亦只可短暂缓解病痛……少则半月,病体旧态复萌,还望早做打算……”
-
晚间,暮云四合。
虞秋烟送走了莺啭,半路改道去了书房,甫一进门,就见那人在椅子上靠着,仿佛是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唤了声:“启言,启言...”
他困成这样,竟比她这个病人还要累。
虞秋烟抿着嘴笑了笑,捡起吹落到地面的信笺纸张,瞧见上头的墨迹——
她怔愣了片刻,若无其事地将纸张压在了医书之下。
这一日总归是要来的。
虞秋烟早有预感。
身旁熟睡的人始终一动不动。
虞秋烟的手抚着桌案边沿,缓缓滑动,最后还是探向那张面具。
她想揭开它。
书房四周寂静无声,雕窗上印着半截枯枝的影子,清风拂过,厚厚的积雪从枝头扑簌簌落下。
仿佛能听见屋外雪消的声音。
近了。
虞秋烟一时心如擂鼓。
指尖从冰凉的面具缓缓摩挲着滑到面具边缘。只要再一用力,就能看清隐藏在这张面具下的脸了。
他如此不设防,无论如何也要在死前记住他。
她想。
是他将自己从万丈火海中抱出来。在所有人都以为虞家大小姐香消玉殒时,他将她救了回来,这么久精心照料遍寻名医,才让她得以苟活至今。
虞秋烟手指用力——
可面具只稍稍松动,便被另一股力道压了下去。
他还是醒了。
虞秋烟的手背被一团温热覆压着。
她瞥了嘴。
最终还是没有得逞。
只是,还不及她感到遗憾,先触到了指尖下的湿黏。
“你哭了?”她惊道。
男人抓着她的手拉下她,将她抱入怀中,凑到她耳边,声音微微哑。
“你刚刚想做什么?”
虞秋烟在他怀中低了头。
“你放心,我死不了的,我今天还请教了好多秘方呢,我肯定也能好起来。”
“秘方?不是唱了半晌戏。”
男人双手捧起怀中人低着的脸,细细端详,确实不见任何伤感之态。
虞秋烟直直望进他眼睛里,仿佛要透过面具看清他,半晌道:“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
“你就会这样说,我才不信,我又看不到。”
她一颦一笑,带着颊侧的蝴蝶仿佛振翅欲飞,将她那片瘢痕遮得很好。
男人将她抱得更紧了,对外唤到:“拿面镜子来。”
虞秋烟摇了头:“我不要!我从,你这里,就能看见。”
她伸出葱白的指尖指向身前人的眼睛。
书内未燃烛,外头黄昏将近。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
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男人闭了眼,将人摁入怀中。
半晌沉声问:“你想看我的脸?”
虞秋烟攀着山水纹绣的衣衫,靠到他脖颈处,指着他喉间的轮廓,答非所问:“你这里很好看。”
他摁住在喉间乱动的手指,想了一会。
“病好了就给你看。”
虞秋烟一时没应声,许久才轻声道:“好啊,那说好了,病好了就要给我看。”
自见他,他从未摘下过面具,虞秋烟不止一次好奇过面具之下的面孔。
可他却每每称自己形容丑陋,连自己都不愿照镜子,更不想让心悦之人见到。
紧跟着又要夸她仙姿玉色,让人见而忘俗,使他心下惭愧。
每次都这样搪塞。
到最后还总害她脸红得不让他多言。
屋外,侍从很快就送进来一面姑娘家常用的铜镜。
他接过,持在手中为她举镜。
虞秋烟看了许久,上一次如此盛妆已经是一年以前了。
可即便如此盛装也难掩病态,这一年她瘦到脱相,又哪里算得上好看呢。
偏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