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终
热闹起来:
“哪里不同?”
“当真有不一样么?我怎地没看出?”
“嘿,我也是觉得这两日戏月有点怪,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可能是她前几日刚唱罢《苍山负》,出不来罢?”
“戏月哪曾出不来过!”
“诸位看得可真细致,不过在下觉得,只要唱得如往日一般好,管他怪什么!”
“是啊……”
众人正说得热火朝天,一声如前日一般的弦乐又是高高响起。
楼内瞬间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只听得近处有几人低低激动:“总算开始了……”
耳边突然清净下来,北无歌松了一口气,顿了顿,还是喝下怜月楼备的茶。他将那只已被他握得温温的茶盏轻轻放在桌上。不知是不是什么巧合,在茶盏轻磕在木桌上的同时,弦乐如前日一样,正式响了起来。
北无歌松开手,一时有些失笑。
他抬眸看向戏台。红幕缓缓拉开,正生与正旦二人正执手立于戏台中央,二人眉目含情,那正生先缓缓开口:“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
他扮相精致,嗓音极佳,戏词美妙,开场就引得大片叫好,又是一阵金簪银饰乱扔到台子上。台上二人未受分毫影响,继续唱着他们的戏。
少女娇美,才子俊逸,郎才女貌,又都是有情人,怎不该地久天长?
然而《折月辰》却直白真实地告诉众人,现实还真没那般理想。
这对有情人,也并没有地久天长。
正当台下众人为这二人的琴瑟和鸣打动,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时,一声娇喝冷不丁传来:“林――白――”
贴旦出场了。
她为戏中正生之姊,叫的是那正生的名字。
这贴旦顶着极好极精致的行头,珠光宝气。她衣着华贵,面容姣好,眉却涂抹得高高上扬,艳气逼人,一看便非富即贵,骄纵惯了。北无歌略有兴趣地挑起了眉――这小旦一看便年纪不大,竟也镇得住这份气场。
这亲姊一出场,便上演了一出棒打鸳鸯。
恐吓过兄弟无果,那正旦也不肯与他分离。她薄唇勾起,嫌兄弟丢了他们面子,开口便冷嗤一声,道出正生隐瞒之事――王公贵族,将考功名。身份悬殊,莫痴心妄想,与你玩笑而已。
那正旦愣了愣,默默听着贴旦的冷嘲热讽。正生护在她身前与阿姊争辩,反倒更激起那贴旦怒气。她一甩袖,满口嘲讽:“棒打鸳鸯我不悔,南北西东你自飞……”
她虽是个反派角色,满口戏词也是尖酸嘲讽,可能听出功底却半分不差。而那正旦功底同样厉害,虽是满脸涂着厚厚的粉,仍能看出面色霎时变了几变,摇摇欲坠,好让人心生怜惜。
正生终于再也听不下去,欲言又止,最终拉了正旦离开。
贴旦在他们身后冷笑。
.
二人还在村落里,兜兜转转,躲到一处山前林子。正生愧疚不已,终于对着正旦袒露实情,他言他是王公贵族,的确还有出月的科考,是如何也耽误不了的。
他又言,莫慌,待我金榜题名,自来寻你。
正旦沉默半晌,还是挤出一个笑来,却挣开被握紧的手,摇头婉拒:
“――我愿你早日功名显,我愿你锦衣荣归敬慈颜。你若是不听良言劝,我落发空门去参禅。愿郎君快把痴心断,饱读经篇你学圣贤……”
戏腔婉转,却唱出哭腔。
正生听罢,默然一会儿,看着仿佛要哭出来的正旦。他满目心疼,双唇开合数次,还是道:“娇娘,等我――”
话音落,他回头离开,正旦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北无歌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那哭得呜咽的美娇娘。
着实……令人怜惜得很。
戏台子上不能真哭,若是当真流出泪来,那精心的妆容便都会毁于一旦。那正旦仅靠着啼哭声与眸中一片泪光,以假乱真的模样惹得戏楼子内也有不少人默默垂泪。
正旦并没有呜咽多久。她缓了一会儿,便离开山前,回到自己屋前。
可她看到,正生与贴旦远远地在前面。
正旦一顿,垂下头似要转身,却还是停止动作,一步一步慢慢绕到他二人身后,驻足于一棵足以遮掩人的树木前。
在这儿,她也将二人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贴旦讽刺地唱:“莫喜的一宵恩爱,你不看功名将栽……”
她随即将利弊全都掰开揉碎,细细为正生讲了一遍。
话里话外,绕不出“功名”二字。
身为王公贵族,平步青云美人伴,和孤身强笑舍功名,选哪个?
正生沉默许久,最终点头。
他缓缓启唇,狠下心唱:“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不挂心,我看这些花阴月影皆比我有情。我自愿考功名,我自愿向帝京……”
这些唱词落入正旦耳中,说是霹雳轰起也不为过。
她身子猛地一晃,好在扶稳了树站住,动静却吸引了另外二人。他们回头一看便看见了正旦,那贴旦朱唇勾起,看着她的眼神是满满的不屑,正生的脸却是唰地白了下来。
正旦终于再忍不住,放声哭起,回头便跑。
正生面色惨白,慌忙追去。
戏台上景象还是那样,整个氛围却霎时不同,好像整个楼内都暗了下来。贴旦不知何时已藏起自己,台上只有正生与正旦二人,伴随着骤然急促的乐响,绕着戏台奔走,竟说不清是谁在追逐谁。
“娇娘――”
“娇娘――”
正生的呼唤一句比一句焦灼,正旦却全然不应,呜咽声时有时无。这追逐的场景似真似假,以假乱真,乐声在耳边愈响愈烈,愈响愈凄惨,给人的冲击实在太大。整个怜月楼都屏息前倾着身子,心脏扑通扑通,一下下随鼓声而响。
近乎凄厉的弦乐忽然掐断,众人才恍地回神,再看台上,正旦踩在高高一处假石上,正生伏地痛哭,二者竟说不清谁更绝望。
那憔悴的美娇娘回想起大半年的两情相悦,竟如沤珠槿艳。她忽地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凄然:
“我生薄命如蓬转,兰似香焚膏自煎。锦屏空把青春贱,百岁流光箭离弦。青春一去迟暮感,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