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
接风宴后,礼部和内阁等人与北燕使臣谈判,喻修齐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还会在府中大骂北燕无耻。
两方朝臣唇刀舌剑,谈判了半个多月也不曾达成共识,还把吴首辅气病了。北燕打定主意要占大豫的便宜,西北的连年干旱已经让大豫力不从心,此刻再多几座空城也不能有任何税收,还得拿钱去建设北燕那落后的城池,血亏的生意,别说李仪不肯,即便徐太后都是不答应的。
已经入了八月,云起阁里的一株桂花树开了,满院都是淡淡的桂香。喻观澜待在云起阁吃好喝好睡得好,除了琢磨琢磨李仪究竟是脑子抽了什么风外,活得可谓是极其悠哉了。她派丹枫打听外面的消息,丹枫的大哥和父亲都是在喻家京都的某间铺子里干活的,他爹还是个二掌柜的。
喻观潇之前来找过喻观澜两次麻烦,后来被他爹关在书房日日苦读,逼迫他明年院试必须得过,要是明年再当不上生员,月例银子尽数革除,禁足府中哪都不许去,还把他身边伺候的貌美丫鬟全部赶走,通房也不例外,留下的不是男人,就是面目可憎的老妈妈们。
喻观澜很幸灾乐祸。
南阳侯不会逼她科举,喻修齐忙得早出晚归,蒋氏对她态度淡淡,喻观澜每天窝在云起阁美其名曰调养身子。
——她身子骨也确实弱。
但比起上辈子之后那几年的弱不禁风,如今可要好上太多。给李元策卖命的那些年时间紧促,她多次受伤也没来得及好好调养。等之后掌权了,喻观澜也得天天起早贪黑的批奏折,身子骨是彻底调理不回来了。
喻观澜每天用完早膳两刻钟后便拎着剑去云起阁后院练一练,每每这时丹枫就会一脸崇拜,一口一个“少爷好厉害!”“少爷真像下凡的神仙”“世上怎会有少爷这样文武双全又面如冠玉之人”云云。
喻观澜很受用。
她已经不知道被骂了多少次奸臣了,那些“忠臣”们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词,什么狼子野心,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什么恃权妄为残害忠良此类,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到了中秋,两方仍然没有达成合作。喻修齐气得天天在家破口大骂,中秋家宴都被取消了。
“北燕这个元蒙,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喻修齐的文人风骨已经在一个月的折磨下尽数丢弃,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桌边的茶盏都快掉下去了,吹胡子瞪眼,“我算是知道北燕为什么把元蒙派来了。元蒙还是觊觎崇宁公主!还妄想把元烈月送入宫中封个妃。真真是脸都不要了。”
“北燕本来就不要脸。”喻观澜习以为常道,“祖父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吴阁老怎样了?”
喻修齐叹息一声,摇摇头道:“还病着,太医说是怒急攻心了。北燕想换粮食,大豫自己的粮食赈灾且不够,遑论给北燕?”
喻观澜道:“北燕这次必然无功而返。只怕他们背水一战。”
喻修齐恨声道:“大豫武将青黄不接,霍老将军已经年老体衰,可以威慑北燕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可惜霍老将军的两个儿子不如他出众,勉强抵御北燕罢了。有天山关在,北燕当不会背水一战。”
“凉州。”喻观澜思忖着,“幽州刺史我记得是陛下的舅舅?”
“是。”喻修齐疲惫地点点头,“我倒是听吴阁老言,成王殿下有意把邱大人调回京城任职。”
喻观澜一顿,缓缓抬眼:“成王?”
大豫地方官,三年一朝,称之为大计,于丑未辰戌年入京,由吏部核查政绩,决定黜陟或留任。京官则是六年一察,于子午年,尚不到时候。
邱刺史乃谢无危救命恩人,他要是回京了谁去救谢无危??喻观澜虽后来和谢无危反目成仇,但知此人才干,绝对不能死!只有谢无危在大豫才没了外患。北燕在一日,大豫就永远不得安宁。他绝不能死!
喻观澜不由得起身追问:“可有说谁去补上幽州刺史的位置?邱大人是陛下心腹,在幽州多年,三年前刚升任刺史,怎么、怎么突然说要调回京城来?”
喻修齐瞥她一眼:“你这么大反应作甚?邱刺史如何与你我何干。”
喻观澜不关心邱刺史是死是活。
但她关心谢无危的死活!邱大人和喻观澜素未谋面,喻观澜也不在意这个人,但谢无危要是死了,是大豫损失惨重,绝对不能死!喻观澜咬紧牙关:“邱刺史真的要回京?千真万确?”
“八成。”喻修齐不在意邱刺史,京中多个保皇党还是少个保皇党对于喻修齐这样的中立来说没有区别,“北燕若真要打,必然是攻凉州。凉州可丢,天山关不能失守。”
喻观澜稳住心神,面色恢复如初,点头道:“天山关,北燕还没有那个能耐攻。他们只是想以凉州威胁朝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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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和大豫谈崩,李仪撂话绝不可能答应和亲之请,元蒙带着人气冲冲地回北燕去了。徐太后言语之间多有埋怨,怪罪李仪因一己私欲坏了两国邦交:“皇室公主生下来便是天潢贵胄,享着民脂民膏供起来的锦衣玉食,便该履行职责。古来多和亲公主,怎就崇宁那般金贵?北燕王储虽年纪稍大,却是一表人才,嫁过去只几年便能当上王后。彼时大豫和北燕关系密切,也不必再废几十万两白银粉饰太平。”
周贵太妃很不客气:“自古以来宗室贵女代公主出嫁并非没有,本宫听闻徐祉嫡女素有贤名,不若赐国姓记在先帝名下,封为长公主前去北燕和亲,更助两国邦交。于徐家也是一门极好婚事。”
徐姑娘闻言险些自尽,还被周贵太妃捉住机会狠狠斥责一番徐家,说什么“不愿为国牺牲”云云。
喻观澜却是有些魂不守舍。
情况有变。
怎么会?
上辈子邱刺史在幽州到死,谢无危记着这份恩情故多帮扶小皇帝。可这辈子她没有做任何事,怎么会让李仪忽然召邱刺史回京任职?
喻观澜眸色一暗。
除非,有人和她一样,未卜先知。
想到李仪那日看自己眼中的杀意,喻观澜浑身一震,手不自主有些发颤——她既然可以起死回生,怎知他人不行?李仪恨她,且是恨得入骨要杀她,只能说明李仪知道自己会死在她手中,或者,李仪已经死在她手里一次了。
以及把邱刺史调回京城。
朝廷都知道谢无危被陛下的舅舅救了一命,李仪想夺位,最大阻碍就是喻观澜和谢无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