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危

和褚霁明细细商议了许久，确保万无一失后，喻观澜才让翠竹去跟霍琼提了去凉州城的事情。凉州的衙署设在长顺县，叫凉州城或是长顺城都可以，一般习惯称之为凉州城。长顺县是凉州最繁华的地方，官府都设在长顺县。

天山关虽险，也是有官道的，从官道出发，走上约摸五六天就能到长顺县。

这五六天的路程让喻观澜苦不堪言，她从京都舟车劳顿到幽州都没受这么大罪。顺着大江北上可直达幽州港口，只需要坐上半天马车便能抵达幽州城。

到凉州城的第一日，天上飘飘下起了小雪来。

喻观澜是提前同谢家通了气的，来城门口迎接的便是谢家奴仆。她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地进了城，被谢家人接到了宅邸门口。谢熹忙于公务脱不开身没办法来迎接喻观澜，来门口亲迎的是谢熹的两个儿子，长子谢安和次子谢宁。

“喻表哥。”谢无危见她下车，拱手作揖道，“表哥一路劳累而来，家中已经备下客院，让表哥暂且休息。待晚上父亲归来，再行接风洗尘。”

喻观澜看着谢无危，想笑。

现在的谢无危才十二三岁，嫩到可怕。稚嫩的小脸板着，眉眼依稀可窥见未来的非凡风姿。五官稚气未脱，亮晶晶烦眸子就这样望着她，甚至还比她要矮了半个头！

喻观澜第一次见这样小的谢无危，很想放声大笑，但只能生生忍住，露出个温和的浅笑来，十分爽快地认下了这一声哥：“你是无……咳，你是谢安表弟吧？我听舅母说起过你。天气冷，两位表弟，我们进去先拜见了……”她顿了顿，道：“先去拜见了谢叔母。”

谢熹年纪比南阳侯小，叫叔父没问题。

谢熹只娶一位妻子，并无侍妾通房，有一女三子，长女正值及笄之年，长子谢安，次子谢宁，幼子谢容。谢家的其他人喻观澜一概不认得，她盯着谢无危好一会儿，谢无危侧头疑惑：“表哥，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

步入正堂，谢家的正堂也十分简朴，几乎没有任何首饰，中堂画也没有，只简略地摆着几张桌椅。上首坐着个中年美妇，穿着交领右衽窄袖上衣与长裙，挽着发髻戴着簪钗，长得很是英气，见喻观澜进来爽朗一笑：“你就是观澜吧？哎哟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比我女儿还漂亮！”

喻观澜面不改色：“叔母好。”

“哎呀那么多虚礼做什么，坐坐坐。”谢夫人把喻观澜摁在座椅上，亲自倒了满满一壶茶，笑着道，“姐姐在京都可好？君灿君明几个呢？前儿家书说老夫人微恙，可大安了？”

书信最快也要半个月，前儿家书怎么都得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喻观澜一一如实回答：“舅母很好，二表哥预备着明年秋闱，外祖母已无恙了，多谢叔母关心。”

谢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几个儿女给喻观澜介绍。西北大山阔水，人也多爽朗，规矩没有京城那么多，风气也不似南边婉转。谢姑娘长得同谢夫人很像，英姿飒爽，红衣箭袖，大大方方道：“喻表弟好，你叫我谢姐就行。这是谢安，这是谢宁，这是我三弟阿容。”

最小的阿容才三四岁模样，玉雪可爱，怯生生地望着喻观澜，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让喻观澜忽然想起了李元策，他们的这双眼睛都有点像。喻观澜心情差了点，摸摸阿容的小脑袋，忍不住叹息。

谢无危几乎不提长顺县屠城时的事情，根据喻观澜自己调查得来的消息，谢熹拒绝叛逃也拒不投降，誓死守城，安排城中百姓与妻儿先行疏散后撤。岂料北燕狡猾奸诈，绕到城后突袭百姓，见人就杀，谢家其余两儿一女未能幸免于难，谢无危福大命大，藏在死人堆逃过一劫。

两天后幽州刺史带领一小队兵来找幸存者，只找到谢无危一人，却很不巧地碰上回城打算把这里当大本营的北燕军队。幽州都督拒绝派兵来凉州送死，兵力不够，邱刺史以命护住了谢无危，谢无危逃回凉州，暂时被平燕伯收留。

喻观澜望着谢家几个孩子，有些不忍。

想到繁华的城池只在两个月后就会变成死城，喻观澜更是心境复杂。她没办法救一城百姓，只能保住自己和谢无危。她这次特意跟喻修齐多要了两个暗卫，身边四个明卫八个暗卫，护住自己和谢无危是没问题的，至于其他人，那就有些悬了。

谢夫人看见了喻观澜身上的疲惫，没有过多寒暄，赶着她去了客院歇息。喻观澜也的确是累了，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退去了客院小憩。

谢夫人和谢熹都是战死的，谢夫人没什么出身，父兄皆是凉州守城军的一员，打小习武，是个练家子。尸首肯定是没有的，每年谢无危祭拜的连衣冠冢都算不上，里面什么都没有，谢夫人的遗物他都没有一个，甚至无法确定哪天才是真正的忌日。

喻观澜曾去祭拜过一次，在京郊，那天是清明节，谢无危面无哀戚，只是淡淡地立在那简略的碑前很久，上了三炷香，然后同父母说说话。喻观澜也上了香祭拜，静静地听谢无危说着近来的事情。

谢无危有时候会说起父母，喻观澜大概能从这些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其父母的性情来——谢熹不苟言笑，为人严厉；谢夫人性子烈，一点就炸，大大咧咧随心所欲。有时夫妻俩还会打起来，你来我往，谢夫人并不输于夫婿。

待到晚间，谢熹方从衙门里回来。他神情不大好看，在宴上也眉头紧锁一脸深思，惹得谢夫人不满地咳嗽好几声。谢宓倒是不避讳，直言道：“父亲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谢熹看了眼专心致志用膳的喻观澜，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问道：“观澜要在凉州暂住几日？不如暂住谢宅。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也不好同蒋家及喻家交代。”

喻观澜本就打着住在蒋家的主意，她沉吟了一会儿：“那就要多多叨扰叔父叔母了，还望叔父叔母别嫌弃才是。我在凉州待的时日只怕有些长。”

如今已近十一月中旬，喻观澜掐准了京都和凉州距离远书信也难传递，来回怎么都得一个多月了。等消息传回京城去，再传回来早都已经过了年了，战事紧张，谢熹也不敢贸然送她出城。

谢熹表情并不放松，只道：“凉州不太平，天山关内才安全。你待够了就赶紧回幽州去，别在凉州耽搁。”

谢夫人搁了筷子不满道：“姓谢的你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话！”她对喻观澜和颜悦色，眼神慈爱，“你叔父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他本意是叫你回安全的地方待着，凉州危险，不要逗留。幽州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