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
京都喻府挂着白绫白布,门口都挂着一对白灯笼,明眼人都看得出喻家这是有丧事。过路人不禁问道:“这是谁死了?没听说喻阁老有恙啊?”
“嘘嘘嘘,你这是诅咒朝廷重臣,可别胡说了。是他家小侯爷,今年才十五,去庄子上养病不知怎的着了火,尸身烧得浑身漆黑,死得那叫一个惨!”
“喻小侯爷?我记得南阳侯不就这么一个儿子吗?这家业岂不是要传给他弟弟了。”
“哪儿能啊,南阳侯不还有个庶出的傻子儿子吗?再说了,侯夫人不是已经怀了几个月,万一肚子里就是位小世子呢?”
“真是可惜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南阳侯之前就死了一个儿子,这下再死了一个,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南阳侯不伤心,一点都不,他只有惊疑,甚至想喻观澜死了也要给他找麻烦,真是一点都不得安生。成王方才十分愤怒地质问他:“本王要的是喻观澜的命,但本王是让你把活着的喻观澜给本王!他现在烧得面目全非,你让本王如何相信这是喻观澜!”
李仪当然是不信喻观澜死了的,他手底下的人有分寸,知道他要的是活人不是死尸一直不会下狠手,遑论放火灭口!成王殿下气得砸了杯子,四分五裂的杯子仿佛预示着南阳侯的下场:“放火?这件事情你们喻家也想得出来。好歹是你亲生子,竟然这样叫他死得凄惨。”
他每次派人杀喻观澜捉喻观澜,次次都是没回来。这次派出去的死士没得手李仪不意外,叫他惊的是喻观澜竟然“死”了!他阴恻恻地盯着南阳侯:“你确定那是喻观澜的尸身?虽面目全非,但身形还能窥得些许。”
南阳侯一个激灵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这、这我怎么敢看!观澜她一直自己住在院子里,丫鬟仆妇都没带一个,除了他不可能再有他人。至于放火……臣是真的不知怎么回事啊?!”
南阳侯自己是万万不敢放火的。
喻观澜的死讯传入宫中,李元策大惊失色,差点当场晕过去,下令彻查此事,并要求开棺验尸。乾清宫门口跪了一地朝臣,白发苍苍的喻修齐跪在最前,颤抖着道:“陛下……死者为大,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观澜已入棺,怎还能开棺?求陛下莫扰死者清静!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过了许久,王忠全才走了出来,扶起看上去似是苍老十岁的喻修齐道:“陛下有口谕,让喻阁老入殿。阁老,请随奴才来。”
喻修齐才刚刚踏进门槛里,就听上首的小小身影直截了当地问:“喻观澜,没死对不对?”
“陛下?”喻修齐愕然地看着双眼通红的李元策。王忠全看了看皇帝和喻修齐,眸光闪了闪,识趣地关上了门,却没有走远,而是就站在暖阁的门口听着。
“喻观澜不可能死,不可能……”李元策眼眶红肿地喃喃着,“她那么惜命,那么惜命,为了不……她只想退隐过着安稳平淡的生活,她怎么会死?怎么可能?喻修齐,朕警告你,谎报丧讯,朕必定治你重罪。”
喻修齐这才回神,压下惊愕快行几步躬身屈膝道:“回陛下,观澜他的确大难不死。臣之随从救下了观澜,如今正安置在臣的一处私宅中。”
李元策静了片刻,忽笑起来:“是了,她这样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会死。”他的神色恢复平静,神态自若道,“阁老请坐,方才是朕心急了。日后云州之事大白于天下,朕会昭告天下喻观澜没死……你们确定从屋子里搜到一具男尸?”
他刻意加重了“男尸”二字。
喻修齐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他望了望李元策,一咬牙,撩着袍子跪下道:“老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
喻修齐痛心疾首道:“老臣教子无方,疏忽了这一对儿孙,竟不知我那长孙死后次孙接着病故,犬子胆大包天,竟敢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只为百年富贵不拱手让于他人而犯下如此滔天罪行。老臣不求陛下宽恕,只稚子无辜,观澜也是被迫,望陛下不要降罪于观澜。”
“偷梁换柱?”李元策故作疑惑。
喻修齐:“……是。观澜实则是女儿,并非男儿。观澜与其胞弟为双生胎,真正的喻观澜十年前便已夭折,是不孝子让观漪取代了观澜。”
李元策沉思很久才道:“阁老请起,此事阁老也并不知内情,朕不会降罪于喻观澜,阁老放心。若喻观澜愿意恢复女儿身,朕不计较一切,若其不愿,朕亦不会……”他顿了顿,“不会告诉世人。只是不知阁老对放火之人可有头绪?”
喻家对外宣称秋日天干物燥,喻观澜入夜睡觉时烛台的火不慎烧着了床帐,才发生了这一场悲剧。喻观澜这次虽未带上侍女,但护卫不可能不带。
喻修齐面色凝重:“不知。那具男尸并非观澜的尸身,屋外臣交给观澜的四个护卫皆死,另有四个他人护卫,身份不明,无法查询。屋中事物虽大多焚烧殆尽,但地上遗落着一把匕首和一柄刀,匕首是观澜之物,长刀应当是属于来杀观澜的那人。犬子已经发了讣告……臣没有阻拦,只想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什么打算。望陛下恕罪。”
喻修齐老了十岁的疲惫不是化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养了十几年的孙子,寄予厚望的长房嫡孙忽然变成了孙女已经够让他大受打击,现在发现喻观澜竟然不知何时惹上了这么可怕的仇家,更是不寒而栗。
“朕知道了,此事不必声张。那几个暗卫不是去杀喻观澜的,而是去活捉喻观澜的,不会下死手。放火和捉人的是两批,前者只想要喻观澜死,后者只是想活捉喻观澜。”李元策心中隐有猜测,却又觉得不是,弘宣太后怎么会注意到喻观澜这么个小喽啰?只是个五品的代理镇抚,不上朝不点卯不参政,和普通人并无区别,只多一个喻小侯爷和代理镇抚的头衔罢了。
喻府办丧事办得尤其风光,不过短短两天,整个京城都知道喻家刚立了功的小侯爷死了,还是被活活烧死的,都不免唏嘘遗憾。
岑道青一整日魂不守舍,浑浑噩噩地来喻府吊唁,望着搭好的灵堂和做工精致的楠木棺仍是一阵恍惚。灵堂内诸人皆是素服,喻观澜的亲属按照亲疏远近各自穿上对应的丧服。
喻观澜不曾行冠礼取字,亦不曾定亲,算是夭折之人,按照规矩不得葬入祖坟。
岑道青自言自语道:“……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云起阁里,丹枫翠竹亦着素服,丹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翠竹痛哭道:“小侯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