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
青天似明镜,白雪映晴光。
正月初二喻观澜亦是被鞭炮爆竹早早闹醒,她在云起阁中用了早膳,便打算回谢家去。今日喻二小姐按着规矩回了娘家探望,而加急的密信,也于今日午后呈递在了喻观澜面前。
信中是个好消息。
于玄已被梅弘方控制住,吃下了毒药,不得不听命于握着命脉的喻观澜。据他交代,李仪在砥宁县有一座制造长欢散的小作坊归他管,产量不多,配方不明,制药的是李仪自己的心腹。
另一处制药地点比他这里大许多,产量也更多,归杨郁管,只知道是在庆州地界,具体在何处并不知道。
梅弘方交代,李仪这几年越来越重视杨郁,对于玄则不再那么重视。虽还是被视为心腹,但每每和杨郁起冲突,李仪总是偏帮杨郁,导致于杨二人之间的龃龉越来越深。
喻观澜能理解李仪的心思。无非是不愿下属勠力同心,怕对他有所威胁,只是一味偏帮杨郁,却忘了于玄是人不是神仙,感到不公时忠诚就会大打折扣。喻观澜沉吟许久后,觉得可能是李仪重活一世,高估了旁人对他的忠心。
便是她也不敢把计划告诉岑道青。
喻观澜派了暗卫探访于玄所言是否属实,一桩计策在心中萌生。她提笔迅速写下一封信,唤来十二:“把此信交给谢无危,让他看过之后去告诉皇帝。”喻观澜眸中荡开一丝笑意,“过了年,也让大家伙热闹热闹。”
元辅之争越发激烈,太后、李元策、李仪三人皆不作声,任由邓岐与徐阶争夺内阁元辅。这把火一直烧到正月十五上元节,徐阶一直压着的吴勉之遗命终是传了出去,国子监群情激奋,纷纷上书要求请邓岐任内阁元辅。
有学生跪在宫门外数着徐阶的种种罪状,真假掺半;甚至有人在门口破口大骂,连太后一齐骂了进去,被天机卫甘指挥使抓走。
严御史于堂弹劾徐阶数罪,徐阶下朝的轿子甚至都被学生们围堵。
正月二十,太后当着众人的面把徐阶骂了个狗血淋头,罚其禁足半月闭门思过,另下令翰林院拟诏,册邓岐为华盖殿大学士。
此时积雪已化,春风送暖,喻观澜在屋中听见这个消息毫不意外,轻轻敲了几下桌面:“时候到了。你明日写奏章递去内阁,要求回西北戍守,并提及你要带走谢宓谢宁之事。”
谢无危揉了揉眉心,仍然有些焦躁:“能行吗?万一李仪反应过来,你们便是自投罗网。从京城到西北,即便一条快船,也需要半月时间。”
“小瞧我?”喻观澜摩挲着笔杆上的刻字,转头看向褚霁明,“风声切记走漏出去。褚记食肆开了这么多年,就是来放风声的……李仪多疑,你单带谢宓谢宁走,却把阿容留下,他已经起疑了。”
褚霁明对喻观澜的安排十分放心,拍着胸脯保证:“安排好了。你让我何时放我就何时放,不消一日,满京都会知道谢将军把谢家姐弟都带走了。届时你我一同回幽州。”
“李仪既多疑,”谢无危发出疑问,“就会怀疑你的每个举动。等到他知道是你反咬了他一口,不会善罢甘休。你要跑,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成王可不是傻子。”
喻观澜理直气壮道:“他的确不是傻子,我也没指望他相信。我只是需要借他之手告诉世人,你谢无危忠心耿耿,谢容一直被安置在宫中,那些议论皆是谣言。再猜忌你,只会寒了人心。我要的只是京中其他人相信。”
以李仪那个性格,喻观澜便是唱八十场戏也不见他会放下警惕。她这一出戏是给世人看的,李仪需要做的只有亲手掀开这层幕布,拉开序幕。
褚霁明折扇半掩着脸,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喻观澜一个恶寒:“你要说什么就说,别这样看我。”
“容我冒昧问一句,”褚霁明轻咳一声,“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谢无危:“……”
他沉默须臾,垂下了头,深深叹息一声,那叹息声就落在喻观澜耳畔:“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还没成。”
褚霁明眼神逐渐复杂起来。
良久后,他才感慨般地拍拍谢无危的肩膀:“兄弟,放弃吧。止水这种人,心比铁石还硬。她要是动心,不亚于铁树开花。”
喻观澜冷笑两声。
褚霁明转而看向她:“止水,你这事儿做的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你吃谢无危的喝谢无危的,住的地儿也是谢无危的,偏偏吊着人家不答应。”
喻观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震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笔被震动带得滚落在地上。喻观澜暴跳如雷,大声喝道:“谁吊着他不答应?我摆明儿了的拒绝。他大可转头去求娶别的姑娘……男人也行。我在谢府住,吃住的钱都是我自己出!”
言罢,她一顿:“不对。是你出。”
褚霁明:“……”
褚记里喻观澜掺和了一脚,年年都得按例分给她银子。这笔银子的收入是十分可观的,别说养一个喻观澜,养十个都绰绰有余。
喻观澜坐了回去,弯腰捡起那支笔,顺势敲了下他的脑袋:“无关之事问那么多作甚?难道你还要娶我?”
谢无危的腰倏然坐得笔直,只是那边的二人都不曾注意这个小细节。
“……想多了,殿下。”褚霁明眸光幽森,“我娶殿下,就算想,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命。”
此时邓府内。
前两日邓岐升任华盖殿大学士的诏书下来,邓府颇为低调,只赏了下人半个月的月银,还是关起门来庆祝的。
邓岐看着桌上摆着七色圣旨,神色淡然地收了起来。
邓茂实、邓茂华、邓九德先后进了正房内,邓岐眉头微微拧起:“九思那小子哪儿去了?”
邓茂实答:“去城外玩儿了。”
邓岐眉头瞬时拧得更紧了:“如今外面不太平,还让他到处乱跑。明岁就要去参与会试殿试,他还不好好在家温习!”
“祖父息怒,”邓九德打圆场道,“九思年少,爱玩爱闹也是常事。身旁家丁护院都跟着,光天化日之下岂敢有人对首辅之孙动手?”
邓岐的气稍微消了些,也知道这个嫡孙素来是个不着调的性子。聪明是聪明,只是偏偏不爱刻苦。他摆摆手,不再管邓九思去了哪里,面色凝重:“如今我正在风口浪尖上,你们行事说话要谨慎再谨慎!谨言慎行,方走得长远!”
三人齐齐起身称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