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金公公有些讪讪,又寒暄了几句方才离去。
“褚霁明怎么离开凉州了?”金公公走后,身旁的谢无危忽然开口问道,“他去的是昌州方向。他去昌州做什么?”
喻观澜侧头看去,对上他带着疑惑的眼睛:“……他是生意人啊。京城的生意是做不下去了,总得去别的地方做。荣州,幽州,全州,顺着下去不正好就是昌州庆州?”
谢无危幽深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喻观澜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面色找不出一丝异常。她说:“褚霁明是商人。”
说罢,喻观澜转身往屋外走去,一只脚刚刚踏出门外,却听谢无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昌州,阳山县。阳山王兄弟二人就住在阳山县。褚霁明去找阳山王做什么?”
“你跟踪我的人?”喻观澜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我说我要造反,让那龙椅上换个人坐,你信吗?”
谢无危不答。
喻观澜走回来站在他面前道:“齐王一脉到底是李氏血脉,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她说罢微停一刹,对他含笑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你考虑吗?”
谢无危看清了喻观澜眼里藏着的情绪。他伸手握住了喻观澜的指尖::“太后和陛下斗法,太后不一定能胜过陛下。陛下不也是跟你一起回来的人吗?”
“不,”喻观澜摇头,“你说错了。不是太后胜不过陛下,是徐家胜不过陛下。徐阶那老头子寿数有限,他这生都在为了那个位置做准备,怎么甘心还没坐上去就死了?我跟陛下恩怨两清,但他若想再害你我,绝无可能。总要让他知道,这世上的李氏血脉不止他一人。”
谢无危问:“那你属意谁?”
喻观澜早想过人选,此刻脱口而出道:“阳山王次子李元迟,或其侄李元过。”
喻观澜不会找李元策报仇,也无甚仇可报。但他若是想害谢无危,喻观澜就得考虑考虑换个皇帝了。上辈子能让李元策坐稳皇位,这辈子也照样能把他再拉下来,实在不成就让谢无危反了吧。
她想。
“你想做皇帝吗?”喻观澜垂眸问,“我帮你出谋划策。”
这句话她说出来的语气无比平淡,落于谢无危耳中却不啻惊雷。他急忙站起来捂住喻观澜嘴低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隔墙有耳。何况京城来的那几位还在这儿坐着呢。”
喻观澜无辜地眨了眨眼。谢无危见她安分了,继续道:“我还没这个本事谋逆,这话你千万——”
他话未尽,喻观澜就开口说道:“我这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吗?”
掌心下触到喻观澜说话时温热的吐息,灼得谢无危立时松了手,他警告地看着喻观澜:“我不想做皇帝,太累,做不好还要被人骂。做个将军就挺好,我不是做皇帝的料子。你这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去,那就是谢大将军谋逆的铁证。”
“哪里是铁证?谁能证明我说了这句话?”喻观澜不意外自己听见这个答复,“皇帝的确不好当。”
“我不会让自己陷到那个地步的。”谢无危弯着眉眼笑道,“待北燕亡了,我报了这么多年来的血仇,便上奏卸甲交还帅印。”
喻观澜冷笑一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一套李元策玩得最顺手。”
李元策上辈子就做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他后来还做过多少次,喻观澜是不敢再信他了,李元策在她心目中比李仪更像洪水猛兽,还是会装成兔子的猛兽。
也不知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骗到的下一个是谁。
鹰飞回来后,谢无危在它们身上都系好的信。金公公还是不放心,自己仔仔细细把信都查验了一遍,确认与诏书没有差异,这才让人把信挂上去。
蔚蓝的天上多了几只翱翔展翅的鹰。
窗台上站着一只威猛的鹰,尖锐的喙和锐利的目都彰显着它不凡的风姿,和天上那几只翱翔的鹰并无不同。喻观澜把纸解下来,仔细地看了一遍,而后借着烛火烧了个干净。
褚记在京城确实受到了打压,却也不到开不下去的地步。褚霁明只留下了褚记食肆,其余的悉数退出京城,算是让步,但食肆收到的消息依旧不少。
褚霁明去阳山县固然有考察李家几兄弟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做生意,安插眼线,长久发展。该打听的,喻观澜的暗卫已经全部打听了。
“谢无危啊谢无危,”喻观澜看着火舌把纸张舔舐殆尽,上面和她一模一样的字迹让她都分辨不出真假,“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京城的消息来报,徐阶确实不大沉得住气。徐阶做皇帝梦不是一日两日了,日日夜夜盼着有个女儿,这才盼来了弘宣太后这么个嫡女。待弘宣太后成了太后,徐阶早年逾花甲,再也没法熬个十年二十年了。
可弘宣太后却才三十出头,春秋鼎盛,慢慢熬都能耗死徐阶。
而原先不分你我的太后党,逐渐分裂成了“徐党”和“太后党”,徐党甚至开始攻讦太后党。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太后跟徐家产生了矛盾了。
慈宁宫中燃着幽幽檀香,弘宣太后闭着双眼,轻而缓地敲着面前的木鱼,木鱼空灵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弘宣太后轻声默诵经文,周围侍从俱屏息垂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半晌后,弘宣太后止住了敲木鱼的手。
宫人疾步上前扶起她,又有宫人鱼贯而入,将点的檀香、木鱼及经文全部小心翼翼地收敛好。
弘宣太后净了手,坐到紫檀雕花嵌螺贴贝的罗汉床上,端了刚刚泡好的茶水喝了几口,慢悠悠地搁下茶盏。
这边,杨正已经带着徐怀信自慈宁宫侧门而进。徐怀信穿着半新不旧的玄色绣狮虎长袍,胸前的老虎凛凛生威。他朝弘宣太后拱手道:“微臣拜见娘娘,娘娘千岁。”
弘宣太后笑呵呵的,面容和善,轻言细语道:“怀信来了。坐罢。同我说一说,你爹跟你祖父他们怎么样了?”
徐怀信默然一瞬,往椅子上坐了,道:“爹尚可,祖父近日有些心烦气躁,骂了爹许多回,还砸了不少书房的东西。昨晚刚砸了一只琉璃灯。”
“琉璃灯?”弘宣太后微诧,“可是父亲一直摆在书房百宝架上面的那只琉璃灯?哀家记着父亲最宝贝那灯,哀家幼时连碰都不许碰的。”
徐怀信点头:“正是那一只。”
弘宣太后沉吟须臾,忽笑起来。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莹润白玉镯上鲜亮的一抹翠色,说:“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