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殿中的摆设还算雅致,比方才元烈月的寝宫多了不少大豫风气。一整套的木雕花桌椅摆在殿中,书案茶几椅子等一应俱全。大殿靠窗的地方设了一间书房,窗户下摆着一张书案,案上是半卷尚未读完的书卷,那书柜中也放了不少书。
正中的桌上是一套的青釉茶具。茶是刚刚沏的,阿祥倾入杯中,推至喻观澜面前:“尝尝?好茶,香得很。”
茶汤颜色不算清亮,喻观澜端了茶杯轻轻嗅了嗅,闻到的是略带苦涩的茶香。茶沏得有些酽了,舌尖尝到的苦意略浓。她搁了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侍奉的宫人:“公主还真是疼爱阿祥公子。身边派了这么多人伺候。”
至于是伺候,还是有什么别的作用,这就说不准了。看元烈月的反应,她并没有完全对阿祥卸下防备。
阿祥笑容微僵,低垂着眉眼,扯扯唇角道:“是啊。”
“哦,对了。”喻观澜好似刚刚想起一般,满怀歉意地对阿祥说道,“刚刚我说出那些话,公主没生气吧?若是公主生气,代我替公主告一声罪过。我这嘴太笨,一时不察便闯了祸。”
阿祥笑容和煦,忙摆了摆手:“公主怎会生气?只是那段事,公主不愿提及。”
喻观澜再次打量着整座宫殿,这次她不再是暗自打量,而是光明正大地扫视:“你这寝殿,我瞧着比之公主的寝宫也不逊色了。”
“都是公主厚爱。”
喻观澜客套了几句便借口想在园子里逛逛,阿祥便十分热情地请了她去后院逛。后院阿祥种了不少花草,只可惜都蔫蔫儿的,还不到开花的时节。
“阿祥公子很喜爱侍弄花草?”喻观澜状似无意地问。
阿祥点了点头,脸上挂的笑容终于显得光明灿烂起来。他怜惜地抚摸着无精打采的花草:“它们都只不过些野花野草,我令人移到了我殿中,由我精心侍弄。它们盛放生长都不再无人问津,枯荣都有人观赏。不好么?”
喻观澜轻轻笑起来,她的指尖也怜惜地抚过一寸寸叶子:“阿祥很喜欢读医书?”
阿祥动作一顿,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看见了你书柜里的医书比其他的书都多,便想着你是否通些医理。”
“我是喜欢看医书,”阿祥笑意浅浅,眸中暖意深深,“那里面有很多知识。做工的奴隶多有受伤,这里医师太少,无人会为他们医治,我便自学了医,也可为他们疗伤治病。也算积德行善。”
在阿祥这坐了两刻钟,喻观澜便回了院子里,恰巧遇见副使颜大人正要出去,问道:“颜大人这是去哪儿?”
颜员外脸上带了几分讨好,他看着喻观澜的眼神有些怪异,而后才道:“公主唤我前去。”
“原是如此,”喻观澜指了指门外,“那颜大人快去罢,若耽误了可不好。”
颜大人匆匆掠过身边,身上带着浅浅的幽香。喻观澜鼻尖一动,眼底带了几分兴致盎然,回眸瞧了眼颜员外,踱步至解少卿门前,叩门:“少卿可在?”
“在。”解归答道,“止水这是刚从公主那儿回来?”
“不。”喻观澜推开门走进屋中,看向坐在榻上的解少卿,勾了勾唇,“是刚从阿祥那儿回来。启程之前,大将军曾告知我,元烈月身边有一大巫,名吉桑,行踪诡秘,无人知其真实面目。来这时日已久,我却仍未见过这位大巫,甚至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解少卿眉头皱了皱:“大巫?”
喻观澜撩袍坐下:“正是。元烈月不信神佛,她的大巫,极善下毒,若不除去只怕于大军有所妨碍。”
“……说得简单。”解少卿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愁意。他望着喻观澜,“连大巫究竟是谁都不知,谈何除去?”
“我现在怀疑一个人。”喻观澜眸光灼灼,盯着他说。
解少卿:“谁?”
喻观澜:“阿祥。”
阿祥?解少卿有些愕然,那个柔柔弱弱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他下意识地瞥了眼喻观澜的身板和脸,觉着喻观澜都比阿祥英气几分:“你怎么会觉得是他?何况……他是大豫人,又有那样的深仇大恨。”
喻观澜却轻轻挑眉:“谁说北燕的大巫一定是北燕人了?何况那些话我们无从辨别真假,得等回去查了才知到底有没有叶吉祥这么一号人。纵然有,也不排除他是北燕大巫的可能性。”
解少卿眉头皱得更紧:“止水,不可妄杀,那是我们的手足。”
“宁肯错杀,不肯放过。”喻观澜漠然道。
解少卿连连摇头:“这怎么行?人家好好的,盼着你救出去,你却反手把他送进阴曹地府?造孽。”
她造的孽也不少了,不差这一件。喻观澜垂眸:“阿祥会医术。日后你对上他,切记小心谨慎为上。”
“这我明白,”解归颔首,“在北燕,任何人都不能相信,除了自己。”解少卿重复道,“任何人。”
喻观澜回屋后将图纸绘了下来,仔细端详,废了许多纸才画出像样的地图来。她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羊油蜡烛,将第一张纸点燃后迅速拿起第二张纸,用第一张纸上的火苗引燃,将蜡烛吹灭,依次烧净了废纸。
凌蔓没有透露太多关于大巫的消息,就连王城内部都鲜有人知大巫这一号人。除非大巫一辈子活在见不得光的暗室里,否则多少有人见过他。要么就是大巫伪装成了别人。
阿祥虽是大豫人,但为奴一事对得上,且他掌心白嫩,一看就是不曾干过什么重活。若根据阿祥的说辞,十岁来到北燕受尽折磨苦楚,手心绝不会似这样白嫩,除非早早有什么人暗中护住了他,或是他自己争气,成了高等奴隶,只需要干些轻活。
但这与阿祥先前所言相悖。不论如何,阿祥绝对说了谎,那么他的身份也变得不可信起来。
入夜后整座王城霎时安静下来,万籁俱寂,连一声鸟啁虫鸣都不曾闻。
阿祥脚步匆匆,熟练地绕过层层蜿蜒的小路,来到元烈月的寝宫后殿。他披着狼皮大氅进了殿中,元烈月正躺在床上闭眼小憩,烛火昏黄,幽幽照亮一方,四周仍浸在黑暗中。
“公主。”
元烈月眼皮子都没掀开,指了指身下的床榻。阿祥脱了大氅放在一旁,顺从地坐在床边,又脱了靴子滚到床的内侧。
大殿寂静,再无他人。
阿祥小声说道:“公主。”
元烈月终于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