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6)
就像现在她的嘴巴同样说不出话,那样等同于二次伤害。
梁时雍过了几分钟拨了回来,一连拨了好几通,她终于接了。
“阿陵?怎么了?”
“哥……没事,点错了。”
“现在在家吗?”
“在的。”
“是不是又跟姑父吵架了?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她挂了电话,认命一般打开了花洒。
指甲略长,她狠狠抓着每一处皮肤,直至破皮出血。
后背和肩头被抓得不堪入目,又翻出碘伏消毒,仿佛这样才能洗去一些记忆。
那一晚,她睁眼盯着天花板盯了一夜。
还没愈合的伤口和睡衣粘在一起。
……
一个暑假过去,赵澄明觉得赵知陵变了很多,之前只要一说教,她就会开始犟。现在沉默了很多,或者说对他爱搭不理。
很多时候不再是瘫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而是关在自己房里。
梁女士也发现了,“高三了,估计压力大吧,你平时也是,少说两句。”
那一年,赵澄明几乎没有再大声说话,直到看见赵知陵真的把志愿填在了y城。
“赵知陵,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是吧。”
她的分数完全可以上g城大学。
“叫阿雍来劝劝她,她不是最听他话了。”
梁时雍虽然觉得姑姑姑父的做法很老派,还是答应了劝说。
“阿陵,你倾名姐姐说俟缘堂来了一只小猫,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并非g城大学毕业,盛倾名或许比他更有发言权。
赵知陵远远就看到盛倾名,怀里抱着电话里的那只猫,轻轻挠着它下巴,梁时雍站在一边笑着看逗猫的人。
是连她都看出来的喜欢。
“阿陵。”盛倾名想让她抱抱,一松手,橘猫立刻跳进了屋里。
“是不喜欢g城大学,还是单纯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她泡了一杯茶递给她,“你不要多想,也不是一定要留在g城,如果你真的很喜欢y城,那就去吧,只是要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日后后悔,也能用喜欢去抵消。
实际上,她已经不太明白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第一次去到y城,高反很严重,加上晕机,恶心呕吐,几乎喘不过气。
她就想永远这么睡过去。
直到机场的保洁阿姨来推醒她,原来只是睡着了。
走出机场后,太阳刚刚敛去光芒,云霞也渐渐消失在青山之间。
如果她也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好了。
—
“赵知陵。”
周嗣白腿长,三两步就追上她。
“手机没拿。”
她停下来,依然背对着他。
他只好走到面前,把手机塞进她手里。
“谢谢。”
“你也觉得我是个无良律师是吗?”
赵知陵没有回答,快步向前,拐进了一个墙角,缓缓蹲下。
新闻里所描述的和她的经历很像,如果她当初选择起诉,会不会也是这样一败涂地的境况。
这几年里,她也像正常大学生一样生活,却时常感觉疲累,过马路时,时常会有冲过去的念头,切水果时故意往手指上切,然后再熟练地从包里掏出碘伏和创可贴。
背上和肩头疤痕永远消不掉了,有时洗澡摸到,还是会一阵恶寒。
她有点走不动了,就这么蹲坐在雪地里。
周嗣白就站在墙角边,并没有转进去。
一墙之隔,他知道她没走。
良久,他才开口,“法院的判决没有问题,如果你愿意听听案件细节——”
“……我知道的,周老师,你也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她不关心。
天又暗沉了些,细小的雪花又飘起来。
“我等车,周老师先走吧。”
周嗣白很明显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然而,他好像还没有立场去问。
无声叹了口气,撑起伞,拐进了墙角。
他蹲在她面前,递过一张纸巾,几点雪花在她额发上悄然融化,
“风太大,看你眼眶都吹红了。”
他伸过来的手,与记忆中某个片段隐约重合,只是这一次他与她平视,看清了他的脸。
可她还是倔强的偏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长久以来的抑郁已经让她失去了感知情感的能力,对于周嗣白的种种好意,除了情绪稳定时坦然接受,其余时候只是下意识的躲避,拒绝。
更不会去深究其中的原因。
正如周嗣白也在苦恼,究竟要有多明显她才会明白——她于他是与众不同的。
“雪天车难打,我送你。”
他再次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