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2 章
林容端着一碗粥，随意坐在一处高耸的城楼上头，一边吃一边看着下头人清扫战场。
熬得浓浓的大米，里头加了一些紫米、黄米、甚至是高粱之类。因为当初收这些东西的时候，除了陈粮可以在闽南当地收到，想要发给难民赈灾的新粮就只能从别的地方四处去凑。
就算李弘亲自下江南监督收粮、没有像从前一样把灾款发给当地的属官，想要同时凑齐军饷和灾粮也不是容易的事。江南是世家的地盘，为此他让陕北、淮北等一些他能掌握主动权的地方匀粮食过来，不管什么粮都要。
收回来的连红薯都有。
这样没有章法地熬成一锅，既不如腊八粥好吃，和宫里的贡米比起来更是天差地别。
但坐在这个地方，没有比它更好吃的东西了。
林容心满意足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身子都倚靠在背后的青砖上。
一场硬仗过后是心力交瘁的疲惫。她既没有过人的身手去拿着弓箭去射杀海盗，更没有力气去修建城墙，但她做的事情比战场上的将领们还要多。
从揭露裕丰粮仓的案件倒逼江华孝，到刻意放出收陈粮的消息，再跨越布满瘴气的丛林护送陶二小姐过来。
白塔观的事情也最终有了结果。
她付出的是实实在在的血汗。
就连9528也在福州城守下来后弹出了一条更新：主线任务“助力闽南战况”已完成，完成度优秀，可获得积分180。
这项难度大、跨时长的大型任务终于得到了质的推进。
评价体系只是优秀，她当然没有领取奖励。
目前手里的积分倒还够用……也只是够用而已了，她那297分的巨款花到现在仅剩127。老话说得好哇，钱到用时方恨少，这分数看着多实则半点不禁花。
一个“隔壁老王的身份”就要了她80积分！至于另外的90积分——
她是真没想到，陈筠送她的东西并不是一条简单的消息，而是一份长篇大论。
白塔最高一层女客们祈愿的寝殿里，搬开圣母的神像，在后头的墙上用力一敲就有一层薄薄的墙面脱落，露出里头密密麻麻的文字。
巨大的信息量让林容扼腕痛惜：她怎么就这么笨呢！如果早些想到这个地方，她就能够一点一点地抄写下来，而不是在海盗来袭的前夜里临阵抱佛脚！
可时间不等人，白塔观建在城郊的西山上，极有可能在海盗的攻势下损毁。在短暂的犹豫后，她快速计算了文字的面积，点开商城购买一次性用品“过目不忘”。
单价30积分，单份使用面积为一平方米，按面积折算后她一共买了三份。
东西到手，她来不及肉疼积分就领着人奔赴城外接应送粮的林茂沣。
天亮之后白塔已被投石砸塌。但好在竹林的旧宅没有被人发现，她派去的心腹们在那里找到了两个还活着的道士。
她终于能放下心来，安稳地坐在城墙上吃一碗跟着人群一起排队得到的粥，享受片刻的闲适。
“长姐，我吃饱了。”
坐在她身边的是林茂沣，手里同样捧着盛粥的碗。他吃得快，碗里连汤水都不剩一滴，他还学着身后的一些难民们，伸出舌头把碗底都舔干净了。
经历了几个月的奔波，一路押送粮食过来时自己也顾不上饭点。这会子看到别人都去排队领粥，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林茂沣伸手抹了抹嘴角，许久不见，他的脸被晒黑了不止一层，此时一抹之下把手上的灰土都蹭在了脸上，看起来颇为滑稽。
林容噗嗤一笑。
这副模样的世家子弟怕是只有他们姐弟两个了。
“你长大了。”她看着弟弟瘦了一圈的侧脸：“我原本以为你还是个长在上京养尊处优的孩子，但还好，你把交给你的差事都办好了，以后我就放心了。”
在这个时代，娘家的势力通常是一个女人能动用的最靠谱的力量。
林家永远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刀子。
林茂沣跟着她来闽南走一遭，直面与世家、与海盗的交锋，那将来的林家交到他手里后，就不太可能发生被宗亲们蒙在鼓里、任由他们在不知名的角落受人利用闯下弥天大祸的遭遇了。
“长姐这样说我当真惭愧。”林茂沣摊开手。
闽南的这一趟差事看似凶险，但他反倒是最安全的，一路上他根本不需要去护卫皇上，反而受到了皇上从头到脚的关照。
他一直被皇上指派去收粮食，押着马车走在丛林里这样不要命的差事从来没有派给他。反倒是等海盗攻城、皇上布下了天罗地网的时候，他押着一大批新粮从官道上堂堂正正地运过来，又直接进城摆在所有人面前，站在最前头接受了百姓们的感激。
他所得到的名望和荣耀都是长姐的。只是因为长姐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做这些事情，所以皇帝就把功名给了他。
他从来都不是林家族人能依仗的参天大树，长姐才是。
下头有滚滚地烟飘上来，两人因坐在风口上，很快就觉得越来越呛。
“是他们在焚烧尸首。”林茂沣往下看了一眼：“咱们去后头吧。”
林容也跟着探头下去看。她抿了抿嘴，没有作声。
下头烧的不仅仅是海盗的尸首。
还有从正通银号的库房里拖来的人——因为一次性地处置大量的尸首不方便，他们有很多都被冻在冷库里，等待方便的时候抛进海中。打开冷库的时候林容没有吐出来，她只是心跳如鼓。
这么大的案子她能完完整整地瞒下来吗？
在这个连坐制的朝代，事情曝出来只会牵连林家全族。她没有别的办法，让人趁着城中分发粮食的混乱，先把尸首都混在了西边的瓮城里，和死了的海盗摞在一起。
她另外安排了人去寻访死者的家属。
她会补偿他们，但她更要想办法保全自己。
王家那边一定知道了她的动作，会给她出什么难题？她又该怎么应对？正通银号的案子是一根线头，顺着摸下去才能把王家、谢家在江南的恶行挖出来，她总不能一直遮掩下去。
王家在财物上的处置找到了林家来背黑锅，在政务上则找到了江华孝。到时候如果不严查到底，那就连勾结海盗夜袭福州城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都会是江华孝一个人主谋的，世家们置身事外，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