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9 章
她沉默了很久，脸色渐渐变得灰败。似乎在这个瞬间她养尊处优的皮肤乍然就显出了老态龙钟，让人观之心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慢慢地说道。
她已经感觉到，她怕是没有力量再与帝党抗衡了。
就算皇帝答应了她的条件，愿意将和谢家有关的物证让步给她，但皇帝在闽南御驾亲征拿到的东西一定不止这些。还有高墉和其收拢的人手都能为他所用，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谢家？
“太后！如今皇上急于清算王氏，王皇后名存实亡，四小姐能以嫔妃之首的位份进宫就等同于后宫之主，前途无量。”瑞公公连忙宽慰道：“况且，凭着四小姐的才情与智谋，将来……还不知会如何呢。”
谢太后闭了闭眼睛。
偌大的谢氏宗族居然要把生死押在一个四小姐身上。
“高大人，你去筹备接驾吧。”太后面色平静：“圣驾回鸾是要紧事，万不能出纰漏。另外，传话给赵氏，要她带着哀家的腰牌折返回豫章，去找玄浑。”
几人都应了声。
瑞公公试探着道：“那林氏……”
谢太后瞥他一眼。
“林氏在长青观养病半年了。”她面上似有些莫名的冷嘲：“她的身子一贯不争气，在宫中时还险些病死过去，到了要靠求神续命的地步怕是不祥。”
“太后！”瑞公公急道：“皇上肯答应那些条件都是因为……”
“哀家知道。”谢太后抬手：“她既有皇上的眷顾，也算是个有福的。便一并接回宫吧。”
瑞公公松了一口气，躬身道：“谨遵太后懿旨。”
谢太后以手扶额：“你们都下去吧。让谢震进宫一趟，哀家要见他。”
瑞公公疑道：“谢将军如今领着城防营的差事，怕是轻易走脱不得，太后缘何要见他？”
京城禁军、城防营的统领都是皇帝亲手提携的，但也有世族子弟在其中做副将，谢震就是如此。
几年下来，谢家还指望着他能一步步拉拢人脉、架空头上的统帅，只可惜一直没有成功。谢太后对他很是失望，曾想过要替换，却碍于谢氏子弟里没有可用之人。
“瑞公公。”太后笑了：“你如今连哀家的旨意都要过问？”
瑞公公慌忙跪下：“奴才不敢！”
“哀家传他进宫是为了拿药。”谢太后耐心地向自己最看重的心腹解释：“林氏曾献药于哀家，只是哀家为求稳妥，让谢家人帮着去查验了。”
瑞公公听着心酸道：“太后的头风久久不愈，还请您保重凤体啊。”
谢太后淡笑。
听闻长生丹也有强身健体、医治百病的功效。若能得到它，许多事情也都不足为虑。
可若得不到，她如今唯一该做的就是给四姑娘铺路，而不是在意自己这风烛残年之身。
那谢震……碌碌无为、不思进取，多年来只知坐享家族荣华。是时候到了他为宗族舍命的时候了。
***
“你说什么？太后命我回宫？”
林容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瑜贞。
赵瑜贞今日的妆束比先前更加干练，似是要动身的样子。她神色略显疲态，从袖中扔出一只铜牌在榻上：“太后说，你在长青观养病半载，该回宫了。这是太后予你的腰牌，我有要务不能随你一同回宫，等进了上京自会有旁人来接应你。”
林容拾起这枚牌子。
“太后娘娘当真宽和大度，令我钦佩。”她轻声道：“太后还有什么要嘱咐我？”
“嘱咐你不要乱说话。”赵瑜贞理了理鬓边的乱发，突然，她伸手揪住床上人的衣襟。
“我最后一次问你，长生丹当真仍在豫章？玄浑当真还活着？若你有意哄我去豫章，我在太后身边另有人脉，以你现在阶下囚的身份你应当知道后果！”
林容常日灌药，抵不过她的力气，忍着咳道：“你大可不信我。但你要知道，玄浑的事情不单是太后的心头所忧，同样是你最珍贵的机会。你去豫章，夺取长生丹，再杀了玄浑，你们赵家就有取代谢氏的机会。你若死在豫章，你便是太后面前的功臣，家族便可受太后提携，也是一条出路。”
赵瑜贞目色羞恼。
“你擅长看穿旁人的心思，这我早就知道。但是，表姐，我更希望你明白，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松开了手，垂眸道：“允你回宫之事是皇上与太后谈判的结果。但你不要以为能这样容易地保住性命。”
这话可有些意思了。
林容眯眸看着她，半晌轻笑。
“多谢提醒。”她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世族的统治摇摇欲坠，我想你也不会甘心于吊死在一棵树上。今日有你这句话，来日我便能给你多留一条退路。”
赵瑜贞听着面露冷嘲。
“我承认，我不如你。咱们是同一批进宫的人，可你比我机敏，比我果决，你分明对太后不忠，却比我更讨她喜欢。然而……”
她回过头，目光凌厉。
“我不信我永远都争不过你。至少，你现在是太后手中人质，还要担心能否见到明日的朝阳。你还觉着你有资格凌驾于我之上，甚至将来向我施舍？你真是可笑地紧。”
林容从容一笑，不以为杵。
赵瑜贞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由气闷。
“我会带着长生丹回宫的。”她最后说道：“那个时候，你或许已经躺在妃陵中。念着这些年的情分，我会派人祭拜你。”
林容面上端得泰然，心里却并非全无恐惧。
赵瑜贞的话不无道理，她提醒自己太后恐会在回宫当日对自己动手，到了那时候，就算有空间护着，怕也不是万无一失。
说实话，她也不相信太后会放过她。
她是太后用来与帝党谈判的筹码，直接撕了票对太后没有好处。那么太后一定会想出另外的办法……
她该怎么办？李弘又在哪里？
今早吃下的那药粥的后劲又上来了。她昏沉地陷入一片黑暗中，思绪却仍在迷雾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