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宋念卿走后,孙氏扯住和玉手臂,惊异道:“和玉你认识他?”
谁要和这扫把星认识!
幼时她经历的所有劫难都与宋念卿有关,以至于有段时间和玉右眼皮跳上一跳,她就知道宋念卿这个扫把星,又拖着他长长的晦气扫把,从二十里外的盛京赶过来了。
和玉在颐峰谷学艺十年,连个“元,亨,利,贞”都没搞懂,整日除了帮师傅摇摇龟壳,就是捡捡筮草。但是她摇过的龟壳不是吞币,就是裂口,筮草不是掉渣就是断根,以至于师傅整日唉声叹气地摇头:“玉儿此生与天道无缘。”
但她这个与天道无缘的人,唯独在算宋念卿上,精准的令人发指!
和玉浑身不自在,面上却不动声色:“第一次见!”
“哦~”孙氏闻言颇为失望地松了手,叹道:“宋大人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我家照儿若能得他青眼,便是一辈子荣华富贵,可惜搭不上话~”
和玉闻言瞪大了眼睛,这种煞星还有人惦记呢?
怕不是嫌命长,要一头撞到阎罗殿中去,南墙也不是这样撞的呀。
师傅说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也不能每次见着人命官司就跑,偶尔救救人,也算是积攒功德了。于是和玉当即掐指算将起来,大拇指随机在关节处点上几点,语含深意道:“压不住!宋大人这命格与李姑娘犯冲,若是强行撮合,只怕与性命有碍。”
孙氏吓得一抖:“和姑娘知道宋大人八字?”
和玉一僵,磕巴了半晌才想起八字这个东西,只得往回找补:“不一定要八字,卜筮之术乃是天机秘术,处置不当,泄露者与聆听者都得遭到反噬,反噬嘛...”
和玉编不下去,孙氏却恍然大悟,紧紧握住和玉的双手,点头如捣蒜:“我懂!我都懂!”
你懂什么呀!我都不懂自己在胡诌什么!
和玉心虚地擦了擦额上密汗,与李家众人告别后,独自在大殿拜菩萨。
等她上完香转身,忽然发现身前站着一个老嬷嬷。那嬷嬷身形消瘦,穿着一身如意云纹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于脑后用一根木簪束住,团圆脸,面容祥和。
和玉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宋念卿母亲,严夫人身旁的王嬷嬷。
王嬷嬷见这女子虽白纱蒙面,但一双眸子清澈莹亮,不像奸邪之人,放下心来笑道:“我家夫人听闻姑娘懂得卜筮之法,想请姑娘一叙。”
和玉闻言心中一惊,她重返盛京,只与李照交好,且一向低调行事,想不到消息这么快便传到严夫人耳中,严夫人莫不是暗中查了她许久?此举另有深意?
和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决定静观其变。反正她一个弱小女子独身在外,就算是不去,王嬷嬷挥挥手,也能招来十来个壮汉将她绑了去。
王嬷嬷见她乖巧,和善地笑了笑,领着她走出东北角门,又顺着山道行了几里路,来到一处灰瓦粉墙的一进小院前。和玉没想到宋念卿也在此候着。他立在院外梨树下,听见山下窸窣的脚步声,握刀回身。
山涧清风拂动,细腻的梨花香中,风吹叶落簌簌扑响。只见清隽英朗的贵公子于落英缤纷中,窘迫地背过右手,削瘦的腰间露出一丛洁白的巾角。
和玉瞥见这人手臂上缠着自己的帕子,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她只装没看见,垂眸迈进槛道,却被宋念卿出声唤住。
宋念卿迎着和玉怔愣的目光,伸手想要挥落她发梢上的零散花瓣。
清白梨色伴着玄色袖袍从眼角划过,和玉心头陡然一跳,下意识抬手挡住面颊。
手指出乎意料地戳在轻柔的衣袍上,挡在衣外。宋念卿眉目渐冷,气急败坏地抽出长刀,只听“刺啦”一声,一截断袖飘落在锋刃上。
他欲盖弥彰地拿起撕裂的袖袍裹在渗血的伤口,梗着脖子,长篇大论:“姑娘难不成以为我要为你拂掉落花?你这一刀划得够深,一条帕子止不住血!我不过找点布条裹伤!”
孽畜果然是孽畜!难不成还指望一个孽畜说人话,做人事!
身上的袖袍如块破抹布一般,在风中飘荡。和玉面颊抽搐,恼羞成怒地撕下半截袖袍塞入宋念卿怀中,阴阳怪气道:“这点哪够!宋大人只怕上战场都没被割过这么大的口子!”
王嬷嬷紧跟在和玉身后进门,回头见宋念卿面红耳赤地抱着一块碎布条,面色凌乱,不由得感叹道:公子这般不开窍,几时能娶到媳妇?
严夫人站在廊下,也责怪地瞪了眼不成器的儿子,方关上门。她径直走到案几前,用漆木汤匙从壶中舀出一盏茶水,推至和玉面前:“念卿从小在军营长大,跟着粗野男子混在一块,不懂女儿家心肠,和姑娘莫怪!”
“多谢夫人~宋大人为人耿直,和玉知道他没有坏心思。”和玉客套了几句。
严夫人点点头,笑道:“我年幼时师从张道师,对《易经》颇有涉猎,可惜医者不自医,师者枯坐井,我始终看不透自己的机缘。听闻你会卜筮之法,不如借你的手卜上一卦,你我共参。”
严夫人一脸傲娇等着和玉出手,直等激辩一番。就好像“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富家女”整日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和“有钱我什么得不到”之间反复横跳。
这可真是为难她了,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骗子。要一个三岁孩童给一个当世大儒讲《尚书》...
她敢讲,严夫人也不敢听啊。
和玉摸摸鼻子,故作高深道:“旁人观星卜筮,试图参透世间运行法则,殊不知命由天定,有些人天生就能读懂天意。规则对她们来说,都是无用。”脸上只差明晃晃写着“没错,我就是天才少女!你信不信吧!”
“哦?”严夫人垂袖,面前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却大言不惭,不由扬高了声调,“那姑娘与我看看姻缘?”
姻缘嘛...男女之间不就那档子事儿...
和玉觉得自己胡诌有了方向:“世间情爱青梅竹马,相濡以沫,破镜重圆,抑或是...兰因絮果。花开花落自有时,莫待无花空折枝,一切尘埃落定,只需随心而为。”
其中含义便是,严夫人要不您自己看着办?
和玉自认为自己说得十分圆满,这种囫囵话最适合糊弄人,两边不得罪,一切自有天意。
谁知严夫人忽然脸色刹变,如同稚儿一般靠入王嬷嬷怀中,眼眶盈盈含泪:“桑姑娘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