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人同时想到这句话，心里沉甸甸的。

这句话不是第一次浮现在脑海，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回避了。

直到今晚。

维萨洛紧紧地抱着他的殿下，惆怅地想，要是能有一种魔法，能够把殿下变得小小的，能够把她装进口袋里，那么他就能走到哪里都带着她了。

“殿下，”维萨洛勾着她的发梢，在指尖缠绕几圈，“等我回来之后……”

战场上的事情有谁能说得准呢？这时候的承诺，只是给她和自己一个安慰而已。

维萨洛失神地看着指尖，可话还没说完，云星艇猛地直起身，一脸严肃地按住他的嘴。

“闭嘴，什么也别说。”

维萨洛无辜地眨眨眼，才刚张开嘴，又被云星艇夹住嘴唇。

云星艇太熟悉这场景了。

未婚夫妻才刚订婚，正在准备婚礼时，男方就收到通知要上战场，未婚妻依依不舍，男人低头对她作出承诺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然后就是枪炮齐鸣，血肉横飞，苦苦等待的未婚妻收到一封信件，满怀期待地拆开，看清内容后却尖叫一声晕倒过去。

轻薄的纸页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到地上，那上面明晃晃地写着——讣……

不！住脑！

云星艇疯狂摇头，严肃地按住维萨洛：“什么也别说！”

维萨洛迷茫地点头。

于是他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维萨洛每次想要说些什么，都被云星艇坚决地制止。

夜深了，云星艇抱着枕头跑来主卧，钻上床。

维萨洛震惊地看着她：“殿下，您……”

“闭嘴！”云星艇警告他，“躺下，睡觉！”

维萨洛乖乖点头，看着她摆好枕头，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掌心。

纤细柔软的手没有骨头似的，同他交握的力气却不小。

拉着他的模样，像是不想让他走。

维萨洛突然明白了她所有未言明的担忧和不舍。

“殿下，您别担心，”维萨洛轻声说，“边境的情况没有想象中得那么糟糕，如果一切顺利，我应该很快就能……”

云星艇瞪他：“闭嘴！”

维萨洛只好不说话了，一双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云星艇伸手捂住：“睡觉吧。”

有什么话，就等回来再说。

云星艇动动嘴唇，还是没有说出口。

维萨洛忙了一整天，握着她的手，没过多久就陷入沉睡。

云星艇安静地看着他。

鼻梁高挺，眉骨舒展，这原本应该是很漂亮的一张脸，可是因为一场大火，有一半烙满伤痕。

衣服遮盖的更深处，则是更多的密密麻麻的伤疤。

希望不会再有更多了。

云星艇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帝国的军队集结在王都城郊，这里以前是赛马会的场地，也像每次的王都赛马会一样，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为了激励战士们的斗志，也为了安抚因为魔物而不安的王都人民，皇帝特地祝福大臣们举办一场欢送大会。

皇帝撑着权杖，站在高台上发表演讲。

“……魔物伪装成人类的模样，潜藏在王都城巷，潜藏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入侵早已开始，而我们却茫然无知……”

云雪孩子月份大了，难以穿上束胸遮盖越来越浮肿的身躯，只能装病不来，于是就只剩下云星艇站在皇帝身后，充当帝国繁华的象征，做一个安静低调又高贵优雅的花瓶。

她对演讲并不感兴趣，逡巡一会儿，很快锁定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这天之前，云星艇从没见过维萨洛身穿铠甲的模样，银白色的铁块为他映上一层冷光，上将的目光越发坚毅，整个人就像一柄被重新淬炼过的剑，锋利无比。

在这个时候，没人会再在乎他私生子的身份，在乎他脸上遍布着的疤痕，每一位赶来送别的人民，每一个参与仪式的贵族，都在期待他能保护帝国，带回胜利的消息。

皇帝结束演讲，帝国的战士们齐齐行礼，带上武器骑上马，就要转身离开，前去边境前线支援他们的同胞，他们的战友，在这一路上，将会有更多人拿起武器，加入他们的队伍。

维萨洛抬手朝皇帝行军礼，带好头盔，挺直脊背骑上马。不管在王都遭受过多少偏见和慢待，甚至还被冠上神弃之人的标签百般羞辱，当战争来临时，他仍然会捡起身为军人的责任，转身挡在他们所有人身前。

像一面最坚贞的盾牌。

援军就要拔营而去，维萨洛拉紧缰绳，透过头盔，最后往高台上看了一眼。

云星艇就站在皇帝身边，她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十分显眼。

真好看。

维萨洛想，只能等回来再告诉殿下了。

他扯着缰绳调转方向，就要同所有人一样离去。

云星艇远远地看着，突然心头一紧：“维萨洛！”

这一声清脆响亮，穿透马蹄踏起的飞扬尘土，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离她最近的皇帝没忍住偏了偏头。

众人：……？

公主殿下的嗓门真大啊。

军队同时停下动作。

维萨洛也停止了动作，回过头，看见云星艇提起裙摆，几步跳下台阶，朝着他的方向飞奔而来，就像一只轻快的鸟儿跑到马下。

他摘下头盔，不解地问：“殿下，您为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云星艇扯住他的盔甲，带得他不得不弯下腰。

时间仿佛也停止在这一瞬，巍峨耸立的城墙，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山野，全都成为静止的幕布。

银白冰冷的盔甲与热烈飞扬的红裙，在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仍然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画面。

帝国的公主仰起头，抱住她即将远行的未婚夫，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