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圈层
“你看红笔写的部分就好了，字可能有点乱。”
“谢谢！不会乱呀，很整齐。”田蓓蓓眼镜后的双目满是感激，“我看你一天都学得好认真，都不敢打扰你。”
施秋禾笑着摇摇头。
田蓓蓓的桌面上花花绿绿的，被各种彩色的文具布满。
施秋禾看着她艰难地腾出一块空地，把刚借到的试卷平整地铺好，最终课桌上留给她书写的空间反倒不多了。
其实把桌面上那些课外书带一些回去就好了，也多一点写字的位置。
施秋禾看向田蓓蓓桌上的书立。
长长一排，如同堡垒，可以为打瞌睡提供绝佳的隐蔽。
一大半是课本，另外的是杂志和小说。
令人眼花缭乱的书脊中，有一本紧紧抓住了施秋禾的目光。
《花与少年》
“这本...”施秋禾下意识地伸手，指向了那本书。
似乎是被她的动作吓到，田蓓蓓的鼻尖从桌面上猛地抬起。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同一本书上。
“你想看吗？”田蓓蓓看清书名后，声音突然有些雀跃，“可以借给你噢！很好看的！”
现在正是第八节自习课，施秋禾四周环顾一遍，确定老师不在，于是凑近一些，轻声说：“我之前看过，但还没看到结局。”
她是在书店看的。
买完参考书和练习册，她就没有余钱购入闲书了，想看别的，就只能每个周六在学校附近的小书店站到腿酸。
田蓓蓓立马把那本《花与少年》从书丛中拔了出来，动作太急，差点引发一场书籍的山洪。
“拿去看吧！慢慢看，不急着还。”
施秋禾从她手里接过那本书，紧密贴合的内页纸张轻轻地拨过指腹。
“谢谢，我会好好爱惜的。”她真诚地向田蓓蓓保证。
田蓓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我自己都在书里折了好多角。”
施秋禾的视线移向自己那张获得嘉宾级待遇的试卷，没有接话，在自己的课桌上为《花与少年》留下最宽敞的一席之地。
田蓓蓓桌上的东西多，借出去的也多。
她也想成为这种大方的人，只是，她能提供的，也只有笔记和试卷了。
在晚自习做完大部分作业之后，施秋禾立刻翻开《花与少年》细细阅读起来。
这是一本老套的校园言情，但施秋禾对书来者不拒，不论名著或通俗小说，都在她的待读清单里。
对她而言，只要是书，都值得读。
但囿于财力与精力，她会优先选择在同学间流行的书。
玉茗中学周边的书店里，最畅销的，一是字典，二是参考书。
在此之外，就是各种小说了。
类似《花与少年》的校园青春文学，施秋禾看了不下十本。
尽管知道是虚构的，但她仍然会将里面描述的种种，当作遥远的参照物，以此审视自己的校园生活。
忠实的朋友，美好的前程，青涩的恋情。
书里的主角不外乎这几种追求。
到毕业为止，她能达成多少呢？
放学时分，施秋禾将没能看完的书连同月考试卷收进书包。
田蓓蓓一早就收拾好所有东西，试探着问：“你放学一般走哪个门呀？”
施秋禾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想邀请她一起走。
可是她每天都和余可熙同行，像是一种不必明说的默契。
“东门。”
其实北门也能走，差不多的路程用时，甚至北门稍近，但她知道田蓓蓓一般都是走北门的。
“好吧...那我先回家了，明天见。”田蓓蓓有些失落。
“明天见。”施秋禾向她挥挥手。
尽管想要多交谈一些，但她们仅仅同桌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余可熙在施秋禾心中的优先级更高一些。
待田蓓蓓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起身，去教室前排找余可熙。
却没想到，余可熙已经和她座位附近的一个女生手挽手，也即将走出教室了。
施秋禾追上去，在余可熙右肩轻轻拍了一下。
“秋禾。”余可熙看清是她，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般，脸上带了些歉意。
“差点忘记叫你了。我们一会儿要去文具店挑笔，一起吗？”
余可熙的书包上挂着一个漂亮的毛绒小熊，那是她的钥匙扣。
现在施秋禾才注意到，余可熙旁边的女孩子，也有了一个同样的。
一对毛绒绒的小熊，在走廊的微风中晃晃悠悠。
施秋禾的钥匙是用一根褪色的红毛线串住的，实在没什么审美价值，她从来都不想露在外面。
“我今天要早点回家，从北门走。你们去吧，明天见。”
她没有说谎，今天的确得早点回去。
余可熙的表情放松下来，露出她一贯的阳光笑容。
“路上小心，明天见啦。”
那一对毛绒小熊随着迈步离开的动作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施秋禾的视野。
她突然想起初中时的一堂思政课。
“想一想，在这里写下你的朋友。”
一张配图，层层同心圆，代表社交圈。
从外层开始，越往里，能写的空间越少。
同心圆的中心，是最亲密的朋友。
下课后，大家争相去看别人写下的好友圈层。
有人欢喜，有人郁闷。
欢喜的是，彼此都在对方的社交圆心。
郁闷的是，A把B写在中心圈，B却把A写到了外围。
放到现在，余可熙会成为她在圆心写下的第一个名字。
但施秋禾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对方的哪个圈层呢？
熙攘的放学路上，施秋禾独自行走着。
一路上都是小摊，用烧烤、关东煮的浓郁香气吸引着沿途的学生。
施秋禾吃了一周食堂，这些罪恶的香气让她心驰神往。
但是她的零用钱由父母计划分配，已所剩不多。
犹豫再三，她最终决定去附近的书店，用油墨的味道镇压住口腹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