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天留客
穆存手持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停在了下一级台阶之前。
两两对视,他眼神略带惊讶,但又伴随着找到目标的笃定。仿佛,有什么让他放下心来。
“突然下雨了。”施秋禾狼狈地拂去发丝上沾到的雨珠。
“我有伞,”穆存往下走了几步,将自己的伞递过来,“你拿去撑吧。”
“啊?这怎么行,”施秋禾惶恐地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也回教室吧,等雨小一点再走。”
穆存向外观察了一下雨势,点点头:“如果你需要用伞的话,我就在隔壁。”
他转身上楼,施秋禾在内心赞美数遍穆存的义举,随后才走上楼梯。
来到教室门口,施秋禾径直拉动门栓。
……很不对劲的手感。
她这才低头看去,一只生锈的门锁牢牢合着,仿佛在嘲笑她盲目的举动。
是谁……在周六锁门……
心有哀怨的施秋禾放弃前门,不抱希望地走向后门——
结果别无二致。
本想坐楼梯上看书算了,可是走廊灯没开,若是只借感应灯的光,实在太勉强了。
这是21世纪的玉茗中学,难道要让她学习先人,演出现代版囊萤映雪吗?
理科零班的门倒是大敞着,白炽灯的光线此刻显得如此奢侈。
雨仍然下着,眼前的场景,却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穆存的那天。
同样的周六。同样的走廊。同样的夜色。同样的灯光。
同样的穆存。
带着无奈,或许,也有一点道不明的喜悦,施秋禾走到了那扇窗前。
穆存一手支在下巴,一手握着笔,笔尖本来流畅地涂划在草稿纸上,现在却忽然停下了。
他的脸稍稍往窗外偏过来,那双装着深沉夜色的眼,微微转动,看向了施秋禾。
雨声稠密而遥远,被穆存注视着,施秋禾在寂静中匆忙开口:
“我们教室门锁了,没有钥匙,进不去。”
她又不自觉地握住了防护窗的金属杆,看起来宛如一个可怜的囚犯。虽然从常规的空间定义来说,她这样更像是在等待入狱,而不是出狱。
穆存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进来吧,”他起身搬开后面课桌上的书本,“这个位置平常没人坐。”
施秋禾满怀感激,像是来做客一般,态度恭敬地走了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这间教室内部。这里与文科零班的班级布局类似,只是桌椅摆放不同。但正因为在熟悉之余又存在种种微小的差异,反而更让人感到陌生和说不出来的别扭。
放下书包,施秋禾规矩地坐好,轻手轻脚地取出作业和文具。
穆存就坐在她正前方,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手中不断变换位置的笔杆,以及初长成可靠样子的,少年的肩背。
新奇的体验。施秋禾的嘴角又快活地扬起来了。摊开数学模拟卷,里面的函数与数列也变得可亲起来。
雨下久了,终于有凉气进来。
钟表一格格走着,施秋禾全情投入在面前的书本题册中,几乎要忘却时间的流逝。
这样的集中持续了数个小时。当最后一道能写的题也做完,她终于放下笔,松解酸痛的手腕。回头一看,竟已到了平时晚自习结束的时间。
雨,竟还在下。
施秋禾从窗外收回视线,穆存不知什么时候停笔了,书包拉链都已经拉好,似乎早就收拾妥当。
她站起来,这才看到他手里一本半合的《面纱》,正用手指别着最后翻阅的那一页,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有规律地转着笔。
“不见停啊......”施秋禾小声嘀咕着,把自己的物品收好。前方的穆存也不约而同地有了动作。
他把小说放进抽屉,起身,一把将书包挂上肩头,随后拿起一旁的雨伞,目无旁人般,随手挂在施秋禾所在的课桌边沿。
“你先走吧,”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留下来关灯。”
施秋禾的听力和理解能力都很优异,可此时,面对穆存的简短、直接,她几乎要反应不过来,以至于愣在当场。
未免好过头了。
施秋禾不知所措,拿起旁边的伞;而穆存已经在前面关掉前排的灯。
怎么可能撇下他,一个人撑伞回去呢?那未免太没良心了。
于是,施秋禾思考片刻,试探性问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走一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