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后面
汪灿说出那句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不知是在对谁逞凶斗狠,我是真的有点被他吓住了。
第一反应是逃离,可是他抓得那么紧,我挣脱不开。
心脏跳得很快,但是仍然供血不足,我觉得喘不过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视线里只剩下汪灿的脸。
那双明亮的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汪灿,你冷静一点!”我大口呼吸,竭力让自己还能吐字清晰,“先放开我……别给我让你改观的机会……”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努力维系意识,或许语句不够通顺,甚至或许发音都不够清楚,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听懂。
恍惚中我似乎置身冰原,汪灿掌心的温度是唯一的热源。
然后那只手放开了,被他握过的地方骤然被寒冷侵袭,连我原本的体温都被攫走。
我眨了几下眼睛,却驱不散眼前浓重的黑雾,身体失去支撑,双腿一软就往前栽倒。
说起来这还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一旦情绪起伏过大就会晕倒,十几年来我已经能掌握一些规律,很少会让自己处于这种失控状态。
如果不是此时突然发作,我几乎要把这件事忘记了。
——可见这段时间的调理并没有什么起色。
这种情绪原因导致的昏厥并不致命,也没有药物能缓解症状,我用残存的意识给自己下了诊断,就放心地由它去了。
毕竟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样,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意识游离之际,对于时空的概念是很微弱的。
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片羽毛,可以随着风飘到任何地方去,阳光洒在睫毛上,驱散了少许寒意。
好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快地恢复了意识。
根据墙壁上挂钟的显示,从我晕倒到现在,也就过了不到五分钟。
我茫然地在脑内复盘,我是怎么躺到诊查床上来的。
毫无头绪。
这不合理,我应该在床底……
睫毛被光一照,衍射出的光晕晃得我眼花,我抬手挡了一下阳光,余光瞥见有人在床边站着。
站姿挺拔,一身黑衣,面无表情。
——黑无常?
我抖了一下,一个仰卧起坐直接弹了起来,连哼都来不及哼,又直挺挺地倒回了床上。
只听汪灿慢悠悠地发问:“醒了?”
我知道这时候装睡不管用,但还是紧紧闭上眼,听见他越走越近,心里叫苦不迭。
如果我现在睁眼,一定会跟他四目相对。
我越想摒除杂念,睫毛颤抖得越厉害,这么明显的穿帮一定会被拆穿的……
但他没做什么,只是动作轻柔地擦掉我额头上的冷汗,然后稍微用力,在我脸上一捏。
“你很害怕我,为什么?”
我不得不睁开眼,一偏头挣开他的手,平静道:“你真的是汪灿吗,不是别人假冒的?”
——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不能排除这是一场被安排好的试探。
汪灿抱臂挑眉,似乎觉得很荒谬。
实不相瞒,说完我也后悔了。
虽然行为处处透着诡异,但眼神和气质都一如既往,如果是其他人假扮的,很难给我这种熟悉感。
包括师长在内,汪灿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气场最能压制我的人。
在他面前,我仿佛天然处于弱势。
“你今天的行为一直很反常,”我缓慢地坐了起来,硬着头皮与他对峙,“从见面开始,你就像在故意找茬。”
汪灿失笑:“怎么,我就不能是关心你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然后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说胡话,先夹个体温计吧?”
“是你手凉。”
我讪讪地捏紧了拳头,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现在换搭档还来得及。”
汪灿:……
“你想借着黎簇生日,跟他缓和关系对吧,”我暗骂自己反应迟钝,汪灿这种性格,就算说了稍显直白的话,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没准也还压在心里,估计是个俗称的傲娇,于是捶了他肩膀一下,大方道,“早说啊,我也不是非给黎簇送花不可……”
“不换。”汪灿干脆利落地蹦了两个字出来。
他的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认真地警告我:“你是我的搭档,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我,像是要用目光把我戳个窟窿。
……行,比谁眼大是吧?
我也不甘示弱,但还是先眨了眼,揉着眼睛道:“行吧,既然你执迷不悟,等到我拖你后腿的时候你可别哭啊……”
汪灿在我头顶不轻不重地胡噜了一把,笑得我心里直发毛。
这个笑容如果出现在别人脸上,那就是很正常的表情,但汪灿这么笑,比任何警告都管用,我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问就是要命。
两个意思,他笑起来要命,我也要命。
走廊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个人的骂骂咧咧,好像也要往医务室来了。
我来不及多想,扯着汪灿就往窗帘后面钻,前脚刚藏好,外面的人也进门了,圆凳被他们随意踢开,金属的底盘和瓷砖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我双手扳着汪灿的肩膀,腾不出手去捂耳朵,在噪音中煎熬了好几秒,表情也跟着扭曲。
——这次可算换我把汪灿抵在墙上了,出息!
汪灿略低着头,用口型问我:“躲什么?”
我一愣,接着就窘迫起来,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躲到窗帘后面?
但是藏都藏了,要是这时候突然现身,只会更尴尬吧……
我扯着嘴角朝他笑了一下,谨慎地把手从他肩上抬起来。
这是个精细活儿,动作不能太大,不然窗帘的形状骤然变化,外面的人也会察觉。
到时候可就解释不清了。
“你们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小子比率降为零了,真是够走运的……”
“那有什么办法,汪先生安排汪小媛去教他,傻子才不想留下来!”
“哎呦这酸的,醋瓶子都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