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
为了天下民心,向你低头,把你高高供在后位上——一世的荣华富贵,说出去,又要惹得多少世家女子趋之若鹜?”
顾少卿取了酒盏遥遥朝她一敬,“哪怕日后不得天子宠爱,你的后位也前所未有的牢稳,甚至于他日后有了自己的掌心宠,却也要她日日在你面前请安——你就是宗法,你,就是规矩。哪怕是前朝后宫,都要敬着你,让着你。”
“不好么?”
苏幕容笑了,只是眼泪却止不住一滴滴往下落。
好,当然好。
寻常闺阁女子,哪里有觉得不好的?
唯有她,觉得辛苦,觉得沉重。
“是啊,多少人趋之若鹜地想要进这势力场中分得一碗汤水,我却不知足,”苏幕容心头茫茫然,却只有透明的泪水,滑过面颊,划过唇角,无知无觉地从下颔处滴落,“大抵到了圣上那里,也要骂我一句不知好歹的罢。”
顾少卿一怔,指尖微动,却也只能克制下来,别开眼去看着那缠枝灯架上的烛火出神:“……这不该,是喜事么。”
苏幕容闭目,任由眼睫挤去所有酸涩:“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何喜之有啊?”
顾少卿叹了口气,把玩着手里白玉制就的酒盏,沉吟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一瞬的失态,已然足够失礼。
苏幕容别过脸去,用锦帕拭去面上水渍,连带着也掩去了所有情绪。
只有一双水洗过的眼眸,在这灯火摇曳之下愈发透彻。
“今日这话,我只问一遍,问过了,便死心。顾少将军,顾宁,”苏幕容压抑着喉中震颤与不甘,轻声问道,“顾少卿,你可愿带我走?”
顾少卿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终是叹了一声:“你可知,我父亲走时给我留下的话?”
“他说:我顾家一路至今,已然到了顶峰,军功赫赫,朝廷封无可封。是以将我这嫡长子留在长安,稳得是圣上的心——顾家子,不得求取于世家女,否则便是功高震主,结党营私,危及皇权。”
“而你,苏氏女,出生之时便有异象降生,更有‘元凤入世’之名,注定了要母仪天下,”苏少卿苦笑道,“苏氏女如若嫁于宫外——此乃,谋逆之实。”
流水亭中再次安静下来,不仅是侍女屏息垂首静立,便是原本奏琴的乐坊宫人,却也跪伏在地。
此时,却是一片死寂了。
良久,苏幕容哑声道:“好,我知晓了。今日过后,你便当我……什么都不曾问过罢。”
顾少卿脑袋一歪,掩去眸中复杂,只是略带调侃地笑她:“你今日,问我什么了?”
“也是,”苏幕容敛眸,“没有结果的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苏幕容唤道:“春雪。”
“奴婢在。”
“天快黑了,也不知这雪什么时候能下下来,城门官冬日里总是早早关门——天寒地冻,总不能在外过夜,不如还是早些归去,”苏幕容将茶盏放下,起身道,“回家罢。”
“是。”春雪福了一福,做了个手势。
旋即,她背后的两个低等侍女便打了帘子,扬声喊道:“四小姐回府,赶马车来。”
声音顺着外头的侍女一道道传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这边厢,春雪已经带着几个侍女上前为苏幕容裹上了厚厚的斗篷。
另有侍女支起了帘子开路,撑起了素伞挡风。
一路伺候着苏幕容上了马车、合上了马车门,外面守着的一群侍女这才开始忙活着收拾起来。
一个管事的二等侍女急匆匆过来冲着顾少卿微微一福:“顾少将军,四小姐已经要动身了,未免时间不够,被挡在城门外,还请恕我等失礼。”
说罢,不等顾少卿反应,身后几个低等侍女便搬着素凳、踩着围栏上了半空,去解流水亭倒挂楣子上的轻纱厚锻,以及亭柱上挂着的鎏金香球。
面料虽大,这些人却有独到的拾掇手法,刷刷几下便折成了方方正正的模样,便是那取下来的香球也归拢到一个檀木盒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
另有侍女上前息了花枝灯架上的蜡烛与兽首铜炉里的炭火,随后茶具、棋盘、几案与古琴……
这一群女子如风般匆匆而来,又如风一般缓缓退去,固然轻缓柔和,却让整个流水亭中为之一空。
顾少卿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侍女为他占着的桌椅而再三回首,随后追着马车队伍匆匆而去。
恍然间,顾少卿仿佛看到了一群匪盗劫掠过境。